高阳太傅被戳到痛处,也挑麻绳细处戳。
未料无忧始终波澜不惊,若局外人一般,甚至比之前的情绪更淡。
那恍若未闻的淡然,显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太傅本就恼羞沉郁的脸色更沉了。
类似陈腔老调,无忧已经听了太多,初闻尚有不甘委屈,如今只觉得乏味。
其间曲折弯绕,这几个月,她早已想了千万遍,做足了最坏的打算。
是以内心掀不起分毫涟漪。
她心知这老头是恼羞成怒,故而要在嘴上争回几分颜面,把形势拉回自己的掌控。
既然死不悔改,要一条道走到黑了,她自不上钩,淡淡行了一礼,转身要走。
这懒得搭理的冷待彻底击沉了高阳太傅最后一丝冷静,莽莽快走一步,厉声呵道:
“你站住!”
“你这是何意?
窥视旁人时,牙尖嘴利,换作自己被戳到痛处就捂着耳朵要逃跑了?端得正义凛然,不过尔尔!”
无忧无奈一笑,没有回头,“那太傅急什么呢?”
“谁急了?老夫是在教导暴言暴行的顽劣学生,板正观人不观己的无知愚辈!”
说了不愿听,不说又要怒,无忧轻嗤摇头,转身迎上暴怒的目光。
“说起太傅教导,昔日太傅在课上谆谆教诲,人活天地间,要三省吾身,时时正心,志存高远。
学生自问做到了,太傅做到了吗?
我承认,晋王殿下于我,是镜中花水中月,亦是天涯若比邻。
都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攀之或粉身碎骨,焉知不是向死而生?
为师者,当真希望学生连求道的勇气都没有吗?”
高阳太傅听出话外之意,冷哼,“蚍蜉撼树,蠢也!莫要胡乱并论!”
“这就是我只能告辞的原因,多说无益,太傅也听不进去。
我今日敢来,便不会惧怕太傅的雷霆之怒,只遗憾太傅此刻仍觉得我是来做口舌之争的。
虽然不抱希望了,我仍祈愿太傅能抛下成见地想一想我的肺腑之言。
作为学生,真的不想发现自己敬仰了很久的老师原来是那样的普通而可怜。”
说罢,无忧不再有任何迟疑,行礼离去。
这一次,高阳太傅没有再怒斥,抿唇立在原地,眉宇久久没有舒展。
圣洁高岭的金身一破,所有的玄光都成了不过如此。
无忧全然没了来时的紧张,不论结果,异常心静。
目光缓缓略过四周悬挂的书画,竟生出几分鉴赏之趣。
待走出藏书楼,被扑面而来的清新草木香撞了满鼻。
望着冉冉升起的日头,悠然抬起臂膀伸了个懒腰。
深吸一口,周身舒畅。
空中隐约传来几声鸟鸣,无忧踱着步子想了想,慢慢往竹林方向走去。
林间空寂,只听得风过竹叶的微响。
入林不过几步,忽然风声阵阵,一个侍卫从天而降,剑锋横扫而来。
无忧惊呼一声,慌乱退后几步,那侍卫方收了寒剑,不苟言笑:
“东宫姑娘,主人有请。”
指名道姓,无可避。
看到侍卫指着的方向,无忧浅浅颔首,随之而去。
竹林的尽头是一座半旧的凉亭,石阶斑驳,些许绿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