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2 / 2)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蜂蜜难得,而且采集危险。但傅少平想到的,是另一种更安全、更容易实现的“甜味”来源——发酵。

他上一世博览群书,杂学旁收,知道一些简单的发酵原理。比如,某些富含淀粉或糖分的植物根茎,经过粉碎、糖化、发酵,可以产生带有甜味或酒味的液体。虽然以现在的条件不可能酿出什么好酒,但或许能制造出一点类似甜酒酿的、可以补充能量和改善口味的东西。

目标锁定在村里最常见的一种野生植物——“土茯苓”的块茎上。这东西淀粉含量高,但直接吃口感极差,又柴又涩,通常是磨成粉混在杂粮里吃,或者干脆用来喂猪。

几天后,傅少平再次央求狗娃陪他上山,这次的目标是寻找更多的土茯苓,以及几种他“梦里”山神告知的、带有特殊香气的野草(实则是他凭借灵觉感应到的,可能有助于发酵或去腥增香的植物)。

回来后,他避开父母,在屋后找了个破陶罐,偷偷将捣碎的土茯苓块茎和采集的野草叶子混合,加入少量清水,用干净的树叶封住罐口,藏在柴堆后面。他无法精确控制温度和菌种,只能依靠经验和运气,期待自然的发酵能带来惊喜。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尝试改善家里的采光。他记得村里有个孤寡老人王瘸子,年轻时在外面跑过腿,会用一种白色的“观音土”混合某种草汁,糊在窗户上,据说比麻布透亮。他带着几颗省下来的刺莓,去找王瘸子,用孩童的好奇心“请教”了这个方法。

王瘸子得了甜头,又见这孩子伶俐,便乐呵呵地告诉了他。傅少平如法炮制,果然让家里的窗户明亮了不少,杨氏缝补时再也不必那么吃力了。这小小的改变,让杨氏惊喜不已,直呼“我家平娃儿真聪明”。

时间一天天过去,傅铁山的腿在紫珠草和有限的休息下,慢慢好转,虽然离痊愈还早,但已经能拄着拐杖在屋内稍微活动。家里的气氛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大约过了十来天,傅少平悄悄去看他藏起来的陶罐。揭开树叶,一股淡淡的、带着微甜和酒糟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的混合物已经变得软烂,渗出了一些浑浊的液体。他小心地尝了一点,虽然味道怪异,夹杂着土腥和草味,但确实有一股明显的、不同于直接吃土茯苓的甜味,甚至还有一丝微弱的、让人精神一振的暖意(可能是产生了微量酒精)。

成功了!尽管这“土法甜酿”粗糙不堪,但在这个糖是奢侈品的山村里,无疑是巨大的进步!

当晚,傅少平将过滤后的少量清液混入给父母喝的野菜汤里。傅铁山和杨氏喝下后,都愣了一下。

“孩儿他娘,今天的汤……好像有点甜?”傅铁山疑惑道。

杨氏也细细品味:“是有点……还有点暖洋洋的,不像往常喝下去肚里发凉。”

傅少平心中微定,面上却装作懵懂:“可能是今天采的野菜不一样吧。”

他没有立刻将“土法甜酿”的事情和盘托出,这太过惊世骇俗。他需要找一个更合适的契机,或者将其作为一种“山神的持续恩赐”,慢慢改变家里的饮食。

冬意渐浓,寒风凛冽。但傅家的小屋里,因为傅少平这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切实有效的努力,开始凝聚起一丝对抗严寒的暖意。那被贫苦磨砺得近乎麻木的希望,如同埋在灰烬下的火星,被一点点吹燃,发出微弱却顽强的光。

傅少平知道,这只是开始。他还要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寻找更稳定的食物来源,甚至……或许可以引导父亲,利用他丰富的山林经验,转向一些风险更低、收益更稳定的采集或简单的加工。

这一世的“道”,就在这柴米油盐、在这点点滴滴改善生存的努力中,悄然铺展。他的传奇,不再光芒万丈,却如同山间渗出的清泉,沉默而坚定地,滋养着这片贫瘠的土地。

第一场雪悄然落下,将望山村染成一片素白。寒风如同刀子,轻易穿透茅屋的缝隙,屋内呵气成霜。对于傅家而言,这个冬天格外难熬。

傅铁山的腿伤恢复缓慢,无法进山,家里彻底断了狩猎的收入。仅存的那点粮食,在杨氏精打细算下,混着挖来的野菜根和晒干的土茯苓粉,熬成稀薄的糊糊,勉强维持着三口人不被饿死。那两只母鸡也因为天寒和缺食,早已停止了产蛋。

傅少平藏起来的那罐“土法甜酿”成了这个家庭寒冬里唯一的慰藉和些许能量的补充。他每隔几日便偷偷取出一点滤清的汁液,混入父母的饭食中。那微弱的甜意和暖流,在冰冷的食物中显得尤为珍贵,也让傅铁山和杨氏的气色比村里其他同样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家要好上一些。他们依旧将其归功于“山神眷顾”和儿子带来的福气,对傅少平愈发疼爱。

然而,傅少平清楚,这点“甜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看着父母在寒冬中瑟瑟发抖,看着母亲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操劳,手指生满了冻疮,父亲望着窗外大雪封山时眼中深藏的无力感,心中那份属于道尊的平静再次被触动。

这一世,他体验的是最底层的“生之苦”。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仅仅依赖那不确定的“山神托梦”。

这一日,大雪暂歇。傅少平裹紧那件几乎不御寒的破棉袄,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在自家屋前屋后转悠。他的目光扫过被积雪覆盖的柴堆、冻硬的土地,以及远处被冰雪妆点的山林。

忽然,他的脚步在屋后一处背风的斜坡停下。那里的积雪似乎比别处薄一些,隐约能看到几丛枯黄的、带着尖刺的藤蔓顽强地探出头。

是“金刚藤”,一种在山里常见的坚韧藤蔓,通常用来捆扎东西,因其木质坚硬,连村民都嫌不好砍伐和加工,很少用作柴火。

傅少平蹲下身,用小木棍拨开积雪,仔细看着那藤蔓的根部和茎秆。他记得上一世在某本杂记中看到过,某些坚韧的藤类植物,其根部富含淀粉,且在冬季沉淀,口感会比其他季节好上许多。只是处理起来非常麻烦,需要反复捶打、浸泡、沉淀才能去除苦涩味和杂质,费时费力,故而不被村民重视。

“或许……可以试试。”傅少平暗忖。家里正缺粮食,任何可能的口粮都不能放过。而且,处理金刚藤根需要力气和耐心,正好可以让行动不便的父亲有事可做,分散他因伤病带来的焦躁情绪。

他费力地挖了几根金刚藤根,带回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