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简易晾衣架上的衣物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晃动,偶尔滴下几滴水珠,落在下方的草地上,发出几不可闻的“啪嗒”声。
这些刚洗净的衣物在月光下呈现出柔和的轮廓——
浅色的衬衫、深色的运动裤、淡雅的裙摆……像一排安静伫立的、等待晨光的旗帜。
篝火在营地中央稳定地燃烧着。
这是众人齐心协力收集枯枝落叶搭建起来的火堆。
火焰呈现出温暖的金红色,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微炸响声,那是某段树枝内部残留的水分被高温瞬间汽化的声音。
每当这时,便会有一小簇火星从火焰中迸溅而出,如逆行的流星般短暂升空,然后在夜风中迅速冷却、暗淡,最终消失。
四散的火星与跳跃的火光映照在围坐在篝火旁的少女们脸上,将她们嬉笑打闹时的笑容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这画面在末世之中显得格外珍贵——
不是那种刻意营造的温馨,而是一种疲惫后自然而然流露的、对片刻安宁的珍惜。
响井光正盘腿坐在一块铺开的毯子上,棕色短发松散地披在肩头。
她已经换上了一套舒适的居家服——
宽松的深灰色针织衫和同色系的休闲长裤,脚上套着毛茸茸的厚袜子,整个人褪去了白天的潮流感,显得格外放松。
“……所以说啊,那次采访真的超尴尬的。”
响井光手里捧着一杯用金属杯盛着的、已经微凉的花草茶,脸上挂着回忆时特有的、带着点无奈又觉得好笑的表情,
“采访对象是个很有名的艺术家,脾气古怪得很。”
“我问了一个关于他作品灵感来源的问题,结果他盯着我看了整整十秒钟,然后说——
‘这位小姐,你觉得灵感这种东西,是能用语言描述的吗?’”
她模仿着那种高傲又故作深沉的口吻,惟妙惟肖,逗得围坐的少女们忍不住轻笑。
“那、那响井小姐是怎么回应的呢?”
直树美纪好奇地问,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眼睛在篝火映照下闪闪发亮。
“我啊?”
响井光洒脱地耸了耸肩,抿了口茶,
“我直接回他——
‘如果不能用语言描述,那您为什么还要接受采访呢?’”
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结果那个艺术家愣了一下,然后居然哈哈大笑,说
‘有意思,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记者’。
后来采访反而进行得很顺利。”
“好、好厉害……”
小由纪坐在白夜旁边,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响井光,满脸崇拜,
“光姐姐好帅!”
“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啦。”
响井光摆摆手,语气轻松,但眼中闪过一丝认真,
“当记者嘛,有时候太小心翼翼反而得不到真实的东西。”
“该直接的时候就要直接——当然,前提是要有足够的专业素养做支撑。”
她说这话时,那种沉稳专业的气质自然地流露出来,与她平日里洒脱随性的形象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这就是响井光——一个可以在潮流模特和资深记者之间自如切换的女人。
白夜安静地坐在由纪旁边,背靠着一截倒下的树干。
他手里也捧着一杯茶,但没怎么喝,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恰到好处的暖意。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篝火旁的每个人——
慈姐正微笑着听响井光讲述,手里缝补着一件衣服上松开的线头;
悠里安静地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膝盖上摊开着一本薄薄的笔记本,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胡桃坐在他对面,紫罗兰色的双马尾在火光中泛着温暖的光泽,她正盯着篝火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时间在这样平和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篝火的木柴燃烧发出持续的低语声,夜风穿过林间带来草木与泥土的清新气息,远处偶尔传来夜行动物的细微声响——
这一切构成了一首安详的夜曲。
而困意,便在这首夜曲中悄然席卷而来。
最先受到影响的是小由纪。
她原本还眼睛亮闪闪地听着响井光讲述记者时期的趣闻,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在认真思考。
但渐渐地,那点头的幅度越来越小,眼皮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
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朝旁边的白夜倾斜过去,一点点、一点点地……
直到整个人完全倚靠在了白夜的肩膀上。
“唔……”
她发出含糊的鼻音,脸颊在白夜的肩膀上蹭了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彻底放松下来。
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
睡着了。
围坐在篝火旁聊天的众人在察觉到小由纪熟睡后,都默契地、下意识地噤声。
交谈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白夜身上——
以及他肩膀上那个睡得正香、嘴角甚至隐约有一丝晶莹液体将落未落的粉发少女。
白夜的表情很精彩。
那是一种混合了无奈、尴尬、不知所措,但又带着一丝不自觉温柔的复杂表情。
他保持着僵硬的坐姿,生怕一动就会吵醒由纪,但肩膀上那份沉甸甸的、温热柔软的触感又让他浑身不自在。
白皙的侧脸在篝火映照下隐约泛红。
众人看着他那副模样,忍不住纷纷发出压抑的轻笑——
不是嘲笑,而是那种看到可爱画面时自然而然流露的、温暖的笑意。
慈姐第一个站起身。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动作轻柔地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指了指白夜肩膀上的由纪,又指了指房车的方向,用口型无声地说:
“我来抱她回去睡觉。”
白夜如蒙大赦,连忙点头。
但他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
由纪不仅仅是靠在他肩膀上。
她的一只手臂,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环抱住了白夜的胳膊。
那只纤细的手臂此刻却像藤蔓一样牢固,手指甚至还无意识地攥住了他衣袖的一角。
白夜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胳膊——没成功。
他稍微加了点力,试图在不吵醒由纪的情况下抽出胳膊——
由纪在睡梦中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手臂抱得更紧了。
白夜的动作僵住了。
他抬头看向慈姐,脸上露出一个“你看,我也没办法”的苦笑,然后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个动作因为右臂被抱住而显得有点滑稽。
慈姐见状也是哭笑不得。
她走上前,弯下腰,尝试轻轻掰开由纪的手指,但睡梦中的由纪似乎把白夜的胳膊当成了抱枕,抱得死紧。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就在这时,一旁的响井光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朝房车内走去。
她的动作很轻,脚步踩在草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很快,她就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熊玩偶回来了。
那是她之前在房车里看到的——
摆放在由纪床头,被整理得很干净,显然是心爱之物的小熊玩偶。
小熊的绒毛有些旧了,一只眼睛的缝线有点松,但整体还是很可爱。
响井光轻手轻脚地走到白夜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小熊玩偶贴到由纪的脸颊边。
毛绒绒的触感在睡梦中传递过去。
果不其然,几乎是本能反应,由纪松开了抱着白夜胳膊的手。
她的手臂转向小熊玩偶,整个人像是找到了更舒适的依靠,侧过身将小熊抱进怀里,脸颊在绒毛上满足地蹭了蹭,嘴角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
白夜的胳膊终于自由了。
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
目的达成。慈姐温柔地弯腰,小心翼翼地将由纪连同小熊玩偶一起抱起来。
由纪在睡梦中含糊地咕哝了一声,但并没有醒,只是将小熊抱得更紧了。
慈姐抱着由纪,转身朝房车走去。
她的步伐很稳,生怕颠簸会吵醒怀里的少女。
响井光看着她们的背影,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抬手掩住嘴,眼角因为困意而渗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啊……看来我也被传染了。”
她小声嘀咕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那我也先去休息了,各位晚安。”
说着,她慢悠悠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宽松的针织衫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上提,露出一截白皙紧实的腰肢,在篝火光中一闪而过。
但她自己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洒脱地挥了挥手,便迈着悠闲的步子跟上了慈姐。
而慈姐抱着由纪走到房车门口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上车的步伐微微一顿,随后转过身,看向还围坐在篝火旁的胡桃、美纪和悠里。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虽没有发出声音,但众人还是从口型清楚地读出了她想说的话:
“不可以熬夜,要早点进来休息哦?”
胡桃和美纪齐刷刷地点了点头,动作同步得有点可爱。
悠里则合上了膝盖上的笔记本,朝慈姐回以温柔的微笑,轻轻颔首表示明白。
慈姐这才满意地转身,抱着由纪踏上了房车的台阶。
车门轻轻关上,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营地里,篝火旁,只剩下胡桃、美纪、悠里,以及……
正盯着篝火发呆的白夜。
火焰在他黑色的眼眸中跳动,映出明明灭灭的光点。
他的表情有些出神,仿佛透过火焰看到了什么遥远的东西,又或者只是在单纯地放空自己。
悠里注意到了白夜的异常。
她侧过头,看着白夜那副沉思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
“?”
白夜猛地回过神,眨了眨眼,看向悠里。
他的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完全褪去的恍惚,但很快恢复了清明。
“白夜君,今天辛苦了。”
悠里柔声说,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我也先回去休息了,晚安?”
她没有问白夜刚才在想什么,只是用一如既往的温柔给予他空间。
白夜看着她,眼中的疑惑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
他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回应:
“晚安,悠里。”
起身。
在得到想要的回应后,若狭悠里朝白夜笑了笑,拍了拍身上可能沾到的灰尘和草屑,也转身朝房车走去。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背影在月光和篝火的交织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
伴随着悠里的离开,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篝火还在燃烧,但火焰似乎小了一些。
胡桃用一根细长的树枝拨弄着火堆,让底层的木柴翻上来,火焰随之旺盛了几分,又迸溅出几颗火星。
美纪安静地坐在胡桃旁边,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望着火焰,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白夜——
他眼前的空气中,从刚才起就突然悄无声息地展开了一面淡蓝色的、半透明的光屏。
那是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界面。
光屏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几何图形,在夜色中泛着微弱的荧光。
白夜的目光快速扫过界面上的内容,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放下手中早已凉透的茶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