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干硬的柴火在烈焰灼烧下不时炸开,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声音并不惹人厌,反倒给蜷缩在战壕里的士兵们带来几分活气。
刚从夜哨上下来的陈小川,缩着脖子挤开火堆旁的几个军汉,
一边搓着冻得发僵的手,一边凑近那点可怜的热气。
“排长,这鬼地方咋恁冷?不是说缅甸热得人淌汗嘛?”
旁边一个肤色嘿呦的士兵嘴里嘟囔着,
陈小川顺手从战壕边的弹药堆里翻出个空机枪弹盒,
胡乱扒拉掉里头的草屑泥土,解下水壶往里倒了些水。
铁盒被根木棍挑着,颤巍巍架上了火堆。
“你问我,我问哪个去?”陈小川裹紧了陈旧破脏的军大衣,往火边挪了挪,
“冷就靠拢点嘛!”
火光跳跃着,映亮了一张张年轻却写满疲惫的脸。
“日他先人,这缅甸的晚上,比老子在贵阳蹲号子那阵还冷。”
一个满脸胡茬的老兵朝着火堆啐了一口,
把破旧的军衣又裹紧了些。
这人是个老兵油子,当兵前在贵州码头上扛过活,也在牢里待过。
旁边一个瘦削的兵立刻咧开嘴,露出黄牙:“万哥,你那会儿在号子里,晚上不也挤着睡?
我听说里头都搞屁精?”
这话引得一阵低沉的哄笑。
老兵骂了句粗话,却眼带笑意:“放你妈的狗屁!要搞也搞女人,老子……”
他话没说完,旁边一个一直沉默的壮实士兵突然闷声开口。
“女人……啧。
上次在保山,那个小寡妇,屁股是真他娘的大,扭起来……”
他含糊地比划了一下,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锤子!老五,就你这逑样还搞寡妇?”有人笑骂。
“老子咋了?老子裤裆里的家伙比你脑壳还大!”
“哈哈哈哈哈……”
火堆旁,关于女人的话题一旦被挑起,就像在干柴上又浇了一瓢热油,
烧得一群光棍汉心里那点念想噼啪作响。
“日他个先人板板,来到这缅甸地方,除了树就是鬼子,
母耗子倒是不少,半个女人影子都没见到!”
瘦削士兵狠狠啐了一口。
老兵万哥把军帽往后一推,露出锃亮的脑门,骂骂咧咧地接话,
“轮得到你我?
想得美哟!
那些从国内跟过来的女学生护士、文员,一个个水灵灵的,
早他妈被军部、师部那些嫡系老爷们当成宝贝收拢起来了!
好的武器弹药都轮不到咱们,摸小手还能轮到咱们这种后娘养的部队?
呸!”
他这话带着浓浓的怨气,也说出了川军部队的心声。
他们这种杂牌出身,被临时划归指挥的部队,无论是装备、补给还是其他的一些劳军好处,都天生矮人一截。
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闷。
这时,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老五突然幽幽地冒出一句。
“我……我前两天去那边山坳里侦察的时候,
好像……好像看见七八里地外,有缅人的寨子。
竹楼冒着烟,应该……应该有人住。”
他话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了死水潭。
“寨子?”万哥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其他几个士兵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伸长了脖子。
火光映照下,一双双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压抑已久、蠢蠢欲动的东西。
“老五,你看清楚了?真有寨子?”有人急切地追问。
“嗯,”老五点点头,他看了看一旁沉默的排长陈小川,见其一直盯着火堆,
又犹豫地补充道,“就是……不晓得让不让咱们靠近。
上头有纪律……”
“狗屁纪律!”万哥打断他,呼吸有些粗重,
“老子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鬼子,说不定明天就交代了,去看看怎么了?
又不是去抢!
等下了值的时候咱们就去,说不定……嘿嘿……”
他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引得旁边几个兵也跟着躁动起来。
一股危险而暧昧的气息,开始在战壕里弥漫。
陈小川听着万哥和老五他们越来越露骨的议论,眉头下意识地紧紧锁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本能地想以上官的身份呵斥几句“注意纪律”、“别给华夏军人丢脸”之类的官话。
但那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太了解自己手下这些兵了。
他们不是军校出来的理想主义者,而是一群被抓壮丁卷进来的普通农民、脚夫、市井底层。
他们离乡背井,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知道明天是死是活。
巨大的压力需要宣泄的出口,而女人,永远是战场上最直接、也最危险的诱惑。
在同盟党军部队中,强行用纪律压服,只会让士气更加低落,甚至可能引发更恶劣的私下行为。
“反正……又不是在国内。”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带着一种无奈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