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投入滚筒的衣物,经历了漫长的翻搅与失重,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雕着繁复花纹的天花板。
空气里弥漫着她惯用的安神香薰,清冽的木质香。
宋清音坐起身,丝质的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光洁的皮肤。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皙,干净,没有一丝伤痕。手心里也没有那道被地契烙下的、奇异的暖流。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她在宋家的卧室。窗帘的缝隙间透进清晨的微光,一切都安然有序,仿佛那座崩塌的古宅,那道通天的石梯,那片吞噬人命的黑水,都只是南柯一梦。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阳光涌入,刺得她微微眯起眼。楼下的花园里,园丁正在修剪玫瑰,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床头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早上七点十五分。
日期,是她进入副本的第二天。
那场惊心动魄的九死一生,在现实世界里,不过是睡了一晚。
一个月后。
“齐氏集团股价连续三周下跌,自其继承人齐修远神秘失踪后,集团内部动荡加剧,董事长齐震海健康状况堪忧……”
宋清音划过平板上的财经新闻,随手将它扣在桌面。
齐修远失踪的消息,已经从最初的头版头条,渐渐沦为豪门秘闻的谈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他被商业对手绑架撕票,也有人说他是不堪压力自己躲了起来,更有一些小道消息,神神叨叨地指向了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意外”。
齐家乱成了一锅粥。
齐修远是齐震海唯一的婚生子,但他那些散落在外的私生子女,在闻到血腥味后,便像鲨鱼一样蜂拥而至。每个人都想从这艘即将倾覆的巨轮上,啃下最大的一块肉。
齐震海焦头烂额,再也无力维系与宋家的婚约。
或者说,他不敢。
宋家的态度很明确。当初订婚,看中的是齐修远这个人,以及他未来齐家掌舵人的身份。如今人没了,这婚约自然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总不能让宋家的掌上明珠嫁过去守活寡,更不可能让她屈就于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
退婚进行得异常顺利。
没有撕扯,没有纠缠。齐家甚至主动送上了一份厚礼,姿态放得极低,只求宋家不要在这时候落井下石。
原身的愿望,以一种她自己都未曾料想过的方式,轻松达成了。
“小姐,您的咖啡。”管家将一杯手冲咖啡轻轻放在她手边。
“谢谢。”宋清音端起咖啡,目光落在窗外。
这一个月,她过得平静又规律。处理公司事务,参加一些无聊的宴会,扮演着宋家大小姐的角色。生活回到了正轨,可她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时常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那片死寂的黑水,想起齐修远最后那个眼神,想起白晴被吞噬前那声不甘的尖叫。
但更多的时候,她想起的是另一个人。
那个总是噙着懒洋洋笑意的男人,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深邃眼眸,和他在她耳边留下的,那句轻得像羽毛,却又重若千钧的——
等我。
她是在等他吗?
宋清音自己也说不清楚。理智告诉她,那样的存在,危险又神秘,应当敬而远之。可内心深处,那道因他而起的裂痕,却在时间的流逝中,非但没有愈合,反而愈发清晰。
她害怕孤独,害怕交付真心,所以她从不让自己对任何人产生依赖。
可时慕辞不一样。
他从未向她索取过信任,却在她身边构筑了一方绝对安全的领域。他洞悉她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却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偶尔伸手拨弄一下,像在逗弄一只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