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之上,重归死寂。
那片吞噬了白晴的黑水,仅是泛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再次平滑如镜,仿佛方才那场歇斯底里的求饶与最终的绝望,都只是一场无声的幻觉。
宋清音站在天梯的尽头,静静地看着那片水面。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无快意,也无悲悯,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看完了整场演出。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带着些许慵懒的磁性。
时慕辞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目光落在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上。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很自然地替她将一缕碎发拢到耳后,指腹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垂,带来一丝微凉的痒。
他的动作温柔,语气却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好了,碍事的都清理干净了。”
宋清音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躲开他的触碰。
时慕辞收回手,向那扇莹白的光门扬了扬下巴,唇角弯着,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去吧,你该回家了。”
他的用词很奇特,不是“出去”,而是“回家”。
宋清音侧过头,终于正视他。那双总是藏着疏离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你不走吗?”
时慕辞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低地笑起来,他稍稍俯身,凑近了些,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着玩味的光。“怎么,”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舍不得我?”
宋清音没理会他的调侃,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他们来时的路。
天梯之下,那片无尽的黑暗正在分崩离析。
来时的石阶,正从最底层开始,一阶一阶地化作齑粉,被虚无吞噬。那片囚禁着无数怨念的黑水,也随着空间的崩塌而一同消解,露出后面狰狞的、不断扭曲的裂缝。整个副本世界,都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走向终结,而这崩塌的浪潮,正不紧不慢地向着天梯的顶端蔓延而来。
这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可逆转的、属于法则的冷酷。
“总有些烂摊子要收拾。”时慕辞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说的烂摊子,是他亲手放任甚至缔造的。他像是厌倦了这出戏剧的导演,准备亲自拉下帷幕,清扫舞台。
宋清音沉默了。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始至终都游刃有余,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人。他强大,神秘,危险,却又在她面前展露出一种奇异的耐心和纵容。
他可以轻易离开,甚至可以挥手间便重塑这个世界,但他选择留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是因为她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筑起的那道心墙,似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她害怕与人真心相交,害怕那种全盘托付后可能迎来的背叛与孤独。所以她总是算计,总是给自己留有余地。
可面对时慕辞,她发现自己所有的计划和防备,都像个笑话。
宋清音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情绪复杂,有探究,有疑惑,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什么。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转身,迈步,走向那扇代表着离开的莹白大门。
她的背影决绝,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一如既往的清冷理智。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被柔和的白光彻底吞没的瞬间,一句极轻的低语,像是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直接响在她的耳边。
那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清晰无比。
“等我。”
——
那句“等我”仿佛还在耳边,下一秒,莹白的柔光便吞噬了所有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