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的命?”
苏遮月听得一震,脑海中一瞬间便回想起船上袁珂主仆各种怪异的行为,那面梳妆镜台,被取走的梳篦,穿过的旧衣……登时心里一阵毛骨悚然。
陈无生却脸色一转,语调轻松道:“你也不必害怕,这借命的术法听着吓人,实则与你并无多大损害,并不会害你性命。”
“?”苏遮月又是一愣。
陈无生又道:“我想她近来应对你不错,比如说……送吃送喝,送穿……”他忽地低头,扯了一下衣裳,“这个也是她送的吧?”
“是……”苏遮月点了点头,神色却愈发困惑,“可这又是为何?”
“怎么说呢?”陈无生向前挪了下身子,挠了挠头,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你便这么想,咱们寻常人往寺庙里去求菩萨庇佑,也得烧些香火,供果供花之类不是?她从你身上借了东西,必定要还你,我料想她是个谨慎小心的,也怕报应到自己身上,对你定是只好不差。”
“原来如此……”苏遮月渐渐明白了过来,怪不得袁珂又是帮她打点衙差,又是免她受罚,又是送各种东西,好的让她一直惊疑不定。
原来是还报于她。
苏遮月一一回想过去,许多先前不甚明白的地方都想通了,又问道,“所以……那珠子便是媒介么?”
“聪明!”陈无生打了个响指,“而且那珠子通常用不甚久,过一时便没了效力,而且往后只会越来越难用,毕竟这终归是偷契天机的法子,不可能长久。”
“再者说呢,也不是戴上珠子便能见效,需得这被借命者长期待在一个阴气极重的地界,与阳间隔绝,虽生犹死,方能成效。”
他四下一看,忽地一声嘿笑,“这地牢无天无日,就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了。”他挠了挠下巴新长的胡茬,“这施术之人本事还不错,与我不相上下。”
苏遮月微微一窒,旋即又困惑道:“可她为何要借我的命?她究竟想做什么呢?”
陈无生道:“这便说不好了,借命之术能用的地方可太多了,既可求财,又可求名,像是金榜题名,步步高升,飞黄腾达,乃至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或是出将入相,征战沙场,所向披靡……”
他仿佛说到了自己的激动处,直起身子,一整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苏遮月越听越觉得不着调,不由打断他道,
“这些……我身上有么?”
“当……”
陈无生一下收了声,坐了下来,“然没有。”
原是那些功名利禄都是世上男子所求,陈无生是男子,自也不能例外,想当然便说了那些豪情壮志,确实与苏遮月南辕北辙,这时便道,“哎呀,你别急么,我正要说回妇人女子身上……”
正要往下说去,陈无生忽的想起他当时给苏遮月算的命数,一下脑子给打了结。
不对啊,那借命之人要借苏遮月的命,那不是自寻死路么,当下窒住了,脑中飞快转着,面上不改色道,“啊呀,其实在女子身上,还有很多别的用处的,比如……比方说……这个……那个……或是…………啊!”
苏遮月听他支支吾吾甚不清楚,待要追问,听得高呼一声,以为他伤疼发作:“怎么了?”
陈无生只回过身去,在那头阴暗之处矮身摸索了一阵,忽地又直起身来,“啊哈,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你这坏东西!”
苏遮月看清是什么,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陈无生抓住了一只灰毛老鼠,那灰鼠约莫手掌大小,精瘦得仿佛只有一层皮,爪子细长,尖腮里发出“吱吱”的怪异叫声,一条尾巴在空中灵活地摆动着,叫人看得十分不自在。
“你看这小玩意儿多可爱……”陈无生用手指戏弄着灰鼠,一抬头见苏遮月面露怯态,当即往前一送。
“咔——”苏遮月连忙将石砖给合上了。
她知道陈无生戏弄,但就怕他手上一个不留神,那老鼠将他咬一口,窜到她的牢房里,那自己这牢房便是再无宁日了。
苏遮月心中还有不少疑惑,想要问询,但她也知陈无生的话总是三分真,七分假,胡言甚多,需细细思辨。
袁珂对她的好,应是不假,背后有所求,也必定是真的。可袁珂是高门妇人,身在富贵乡中,衣食不愁,财货满盈,反观苏遮月自己一路狼狈,如今身陷囹圄,分文没有,连衣食都成问题,叫外人去看,若真要行借命之术,也应当是她去借袁珂的命吧。
苏遮月脑海中忽地浮现那夜遇到的丧船、灵柩,袁珂哀痛欲绝的哭喊……
会否与齐夫人的死有关?
她待要往下深思,偏偏老鼠尖锐刺耳的声音从砖缝里钻到她的耳朵里,如同开了闹市,即使苏遮月努力盖住自己的耳朵,也遮挡不住。
原来那头陈无生抓了一只后,又顺着抓到了老鼠的老家。
竟一下给掏出一窝来。
陈无生又会些把戏,当下引了火出来,便将这些牢房里的老鼠使唤得服服帖帖,一时往东,一时往西,一时爬墙,一时钻洞,狼狈不堪。
到苏遮月忍受不了的时候,也是恰好,牢吏过来送饭了。
苏遮月松了一口气,她知晓陈无生最怕这些牢吏,一旦这些牢吏过来,必会保持安静。
可不想这回,一直到牢吏提着食桶,走到他们这一块的时候,陈无生牢房的动静也没有消停下来。
苏遮月觉得奇怪,果然下一刻那牢吏冲牢门狠踹一脚,
“吵什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