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简陋,新帝却兴致勃勃,亲至后院帮老农筛谷。
梅贵妃执壶,斟一盏新酿稻酒,指尖托杯底,递与皇帝:\"陛下,稻香酒烈,莫贪杯。”灯下,她眸光潋滟,花影投在她肩头,随风轻晃,像一只欲栖未栖的蝶。
院外,兰一臣独立篱下,手中折扇轻摇,扇面却写满蝇头小楷——皆是沿途暗卫回执。
他抬眼,望向远处沉沉夜色,心底盘算:
\"民心稳,帝心乐,却有人暗中窥。此行...恐不止'游玩'这么简单。\"
更深露重,小镇灯火次第熄。
新帝推窗,仰望银河,手中仍把玩一株稻穗,轻声笑:\"朕之天下,原来如此丰美。”他不知,数丈外暗巷,黑影悄动;
亦不知,兰一臣指间玉镇纸,已被体温熨得微热——
那是他传递给远方妻儿的信号:
\"平安,勿念;但风雨,将起。\"
秋风吹灭最后一盏油灯,
却吹不灭,
暗夜里悄然燃起的星火——
一场关于\"稻香与刀光\"的巡猎,
才刚刚开始。
次日卯正,薄雾未散。
野外稻田金波起伏,农人弯腰割穗,\"嚓嚓\"声里夹着笑语。
新帝一身素布短衣,头戴斗笠,裤脚卷至膝弯,赤足踩进泥里。
泥水溅起,沾在他小腿,冷得他\"嘶\"地抽气,却朗声大笑:\"此泥,比御苑温泉来得爽快!”梅贵妃绡衣束袖,裙摆扎进腰间,露出素色中裤,亦赤足相随。
她本欲帮皇帝递稻束,却不慎被泥吸住,身形一晃——\"陛下,拉臣妾一把——\"
新帝回身,伸手握住她腕子,指尖相触,皆沾泥水,却相视而笑。
阳光穿透稻叶,碎金般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像给肌肤镀上一层温烫的箔。
忽然,\"嗖——\"一声锐响破空!
稻浪深处,寒星一点,直取新帝后心。
新帝尚未回神,眼底还留着笑影;
梅贵妃眸光却猛地一缩,瞳孔里映出那道冷电——
\"陛下——!\"
她尖叫一声,整个人扑过去,双臂张开,像护雏的雀。
箭矢穿透她右肩,\"噗\"地一声,血花溅在新帝胸口,温热、腥甜。
梅贵妃身形一软,泥水与血混成暗红,溅在稻叶,\"嗒嗒\"作响。
新帝抱住她,掌心触到满手温热,脸色瞬间惨白,却迅速转青——
他仰头,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暴戾:
\"何衍!抓活口!朕要亲审!\"
何衍自田埂掠来,足尖点地,溅起泥浪,长弓已挽满,\"铮\"一声回射——
稻浪深处,黑影闪避,仍被箭矢贯穿肩胛,惨叫未出,已被暗卫按倒。
新帝低头,看梅贵妃肩血染透绡衣,眼底泛起一层赤雾,唇角却紧抿成刃。
回到临时行营,帐帘低垂。
太医快速拔箭,顿时血涌不止,太医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处理。
梅贵妃俯卧榻上,右肩缠白纱,血仍渗出,像雪里绽梅。
新帝坐在榻前,换去泥衣,只着素白中衣,发冠卸下,黑发半湿,垂在额前。
他以银匙舀药,轻吹,递到她唇边:
\"喝药了。\"
梅贵妃睫毛颤了颤,声音低弱,却带笑:
\"陛下……臣妾没事,你别皱眉,丑。\"
梅三指腹轻抚他眉心,把蹙纹一点点抹平,新帝声音低哑:\"你救朕,朕准你——以后都叫朕名字。\"
梅贵妃怔住,眼眶微红,却弯唇:
\"阿……阿凌。\"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么叫的,可惜后来知道他是太子,如今是新帝,她就不敢再这么叫他了。
新帝低应一声,握她指尖,贴在自己唇边,呼吸温热:
\"朕在,一直在。\"
更鼓三响,帐外秋风猎猎。
新帝仍坐榻前,背脊笔直,却微前倾,像一张拉满的弓,护住榻上那人。
他一手与她十指相扣,一手执卷,却半页未翻,只目不转睛看她睡颜。
她肩伤疼痛,睡梦中轻颤,他立即俯身,唇贴她鬓角,低语:\"别怕,我在。\"
声音极轻,却带着帝王的笃定,像给漂泊的舟,系上最后一根缆。
灯影下,他眼底血丝密布,却掩不住温柔;
指腹轻抚她手背,一下又一下,像数着时间,又像在数心跳。
晨光透帐,秋霜染白草尖。
梅贵妃睁眼,第一眼看见他——
新帝伏在榻沿,黑发半掩眉眼,呼吸平稳,却仍紧握她手。
她指尖微动,他立即醒来,抬眸,眼底血丝未退,却先问:\"爱妃,你还疼不疼?\"
梅贵妃摇头,唇角弯起,声音轻得像风:
\"有陛下在,不疼。\"
新帝低笑,伸手拂去她发间霜色,声音哑却温柔:\"以后,换朕护你。\"
帐外,秋风卷旗,猎猎作响;
帐内,灯芯将熄,却有余温缠绕——
一场血刃,换得帝王心动,
自此,
星月为证,霜华为媒,
情深,不悔。
行营的地牢之中,潮气混着血锈的味道,凝在壁上成黑红水珠。
一盏油灯吊梁,火舌被铁链撞得乱晃,投下扭曲刀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