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玲迎上他的目光,凤眸中的沉郁已被一种锐利的光芒取代。她明白孔衫的意思。户部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四平八稳的账房先生,而是一个手持利剑、心如铁石的“酷吏”兼“能吏”!一个能撕开重重黑幕,厘清混乱账目,同时还要顶住巨大压力,确保国库血脉不至于彻底枯竭的狠角色!
“如此人物…”秦玲指尖划过一份份举荐名单,上面多是些名声尚可、精于理财的官员,却少有能符合孔衫那“敢杀人、敢掀桌”标准的,“…难寻。”
殿内一时陷入沉寂。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如同敲在心头。窗外暮色四合,宫灯次第点亮,昏黄的光晕将堆积如山的奏章映照得如同沉默的坟茔。
孔衫的目光投向侍立在殿门阴影处,那道如同亘古磐石般的身影——丹。熔金色的兽瞳在昏暗中亮着两点寒星,沉静无波,仿佛殿内这关乎帝国命脉的沉重讨论与他无关。
“丹。”孔衫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丹无声地踏前一步,如同鬼魅,熔金的瞳孔看向孔衫。
“持本王手令,调阅度支司近三年所有漕粮转运、军需采买、地方赋税存留的原始凭据副本,尤其是…江南道各州府的。”孔衫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玄影卫江南道镇抚使,本王要的不是汇总,是每一笔!每一仓!每一船的原始签押底档!三日之内,送至王府。”
“是。”丹的声音低沉简洁,躬身领命,身影一晃,便如融入阴影般消失在殿门外。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绝对的执行。
秦玲看着丹消失的方向,又看向孔衫,凤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孔衫这是要掀开户部这口“筛子”的盖子,用最原始、最无法作伪的凭证,去倒查那层层盘剥的链条!这无疑会触动一个庞大而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必将掀起滔天巨浪!而丹,便是那把撕开黑幕最锋利、最无情的刀。
孔衫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巨大的山河屏风上,手指缓缓拂过“户部”的位置,如同拂过一道流血的伤口。
“人选…待这盖子掀开,自然会有分晓。”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在血与火里遛遛便知。”
秦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沉重。她拿起朱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锐利,在关于吏部王崇山与李岩调动的奏疏上,落下了一个清晰有力的“准”字。
笔锋落定,殿外夜色已深。宫灯的光芒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上跳跃,映照着帝后二人沉凝的侧脸。杭州的温软时光已成遥远的背景音,眼前是荆棘遍布的权力迷局,是亟待厘清的国计民生。万里江山如棋局,每一步落子,都重逾千钧。
吏部人选初定,只是破局第一步。而户部这场硬仗的硝烟,才刚刚开始弥漫。紫宸殿的灯火,注定将彻夜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