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整理衣冠,准备迎接圣驾的间隙,一名看似是随行伺候的宫女借着为独孤沉甯整理桌案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时,以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
“长公主殿下,慈宁宫传来消息,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头风症发作得厉害,已向陛下告假,今日无法赴宴了。”
“嬷嬷说…陛下此次设宴,心意颇坚,太后娘娘…亦是无可奈何。让殿下务必…珍重自身。”
话音未落,那宫女已退后一步,垂首肃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独孤沉甯执杯的手稳稳当当,连最细微的颤动都无。
太后凤体违和?心意颇坚?无可奈何?
这几个词在她心中过了一遍,她便已明了。
不是太后不想来,而是皇帝这次,连太后的面子也没给,或者说是用一种更“体面”的方式,限制了太后的干预。
她那日怕是彻底触动了皇帝那根敏感的神经,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自掂量她的分量。
她并不怪太后。
深宫妇人,纵有手段,在皇权与日益膨胀的奸佞势力面前,能周旋的余地本就有限。
太后那夜的默许,已是她在自身能力范围内能给出的最大支持。
如今的无能为力,反而更显真实。
独孤沉甯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抬眸,望向那渐行渐近的帝王仪仗。
无妨。
她本就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何曾真正倚仗过他人?
三年前没有,三年后的今天,更不需要。
她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袖,姿态依旧从容优雅,绛紫色的宫装衬得她容颜清冷,那支翔凤步摇的流苏在她额前轻晃,折射出细碎而冷冽的光芒。
小心?她自然会小心。
但她更会让某些人知道,即便孤身一人,她独孤沉甯,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倒要看看,这精心布置的春日宴,究竟是为她设下的囚笼,还是她重返权力中心的踏脚石。
帝后的鸾驾已至近前,环佩铿锵,威仪赫赫。
独孤沉甯随着众人一同躬身,行下大礼,垂下的眼帘完美掩去了眸底深处那冰冷光芒。
帝后仪仗在御花园主位落定,明黄的华盖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帝后二人终于在宫人簇拥下登上主位,皇帝独孤恒州今日气色似乎比前几日在御书房时好了些许,只是眼底那抹被酒色丹毒侵蚀出的青黑依旧难以尽数掩盖。
他身着明黄龙袍,嘴角噙着一丝看似温和的笑意,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了左下首的独孤沉甯身上。
皇后坐在他身侧,凤冠霞帔,端庄雍容,脸上亦是标准的、母仪天下的笑,只是那笑容如同描画上去的一般,少了几分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