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留下小棠，也是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
“非也。”
顾应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邱心棠，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邱小姐并非被动扣留。她……是自愿与我做了一个交易。只是可惜，她后来似乎改变了主意，不仅未能履行交易内容，反而……惹出了不小的麻烦，动用了不该动用的力量。为了处理她惹出的这个烂摊子，我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时，一直紧紧依偎着韩昀、沉默不语的邱心棠忽然抬起了头，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鼓起勇气看向顾应辰，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
“我……我已经拿到了那个坐标……”
韩昀明显感觉到，在邱心棠说出“坐标”二字的瞬间，她握着他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掐入他的皮肉。
顾应辰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而略带嘲弄的笑容：“哦？你想用那个坐标作为换取自由的筹码？”
顾应辰轻轻摇头。
“小姑娘，那你可能打错算盘了。过去三年里，我们通过各种渠道，已经拿到了不下十个所谓的‘伊甸’坐标，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去验证，结果却都是一场空，毫无线索。你让我如何确信，你手中这个，就是真的？而不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或者……是你情急之下，为了脱身而编造的谎言？”
邱心棠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辩解，但在顾应辰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又显得有些无力。
韩昀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立刻用力回握她的手，给予她支持。
“不过……”顾应辰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许，像是施舍，又像是另一种试探。
“如果你愿意交出这个坐标，并且配合我们的初步验证，我或许可以考虑，对你——”顾应辰目光指向邱心棠：
“解除部分限制。比如，允许你在师武机甲中心基地内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如何？这总比一直待在这个冰冷的房间里要强得多，不是吗？”
说到此处，顾应辰的目光在韩昀和邱心棠之间逡巡，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近乎恶趣味的怪异笑容，补充道：“而且，这样一来，韩小子，你在机甲中心的日子，想必也会‘精彩’很多。”
顾应辰似乎已经预见到，一旦邱心棠恢复部分自由，与戴青柠同在基地，韩昀将陷入何等“修罗场”般的境地。
邱心棠几乎没有犹豫，她急切地看向韩昀，眼中带着恳求，然后对顾应辰用力点头：“我答应！我把坐标给你！”
对她而言，能离开这个封闭的空间，能更多地待在韩昀身边，哪怕是有限度的自由，也具有无比的吸引力。
顾应辰满意地点点头，投影挥了挥手。
门口的阿默会意，与另一名卫兵退了出去，金属门再次无声闭合，并且传来了明显的气密锁死的声音。整个房间彻底被隔绝开来。
“好了，闲杂人等已清场。”
顾应辰的投影仿佛更加凝实，他看向韩昀，“现在，我来为你解答疑惑。听完之后，何去何从，你自己抉择。”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顾应辰开始缓缓叙述，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仿佛在陈述一段与他无关的历史：
“你的父亲韩立臣，确实与我曾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我们同属于一个组织——‘蒲公英公司’下属的‘潜龙’分部。”他刻意停顿，让韩昀消化这个信息。
“蒲公英……潜龙……”
韩昀低声重复，这两个名字对他而言既陌生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熟悉感，他在外界无数次听过普通应公司，也曾见过不少潜龙分部的小道消息，可是现在和父亲联系起来，韩昀还是不能相信。
韩立臣总说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对工作上的事情不肯向家人泄露半句，就连韩昀离家之时的最后一餐，韩立臣也只是透露出只言片语。
“本来，以你父亲的能力和资历，潜龙分部负责人的位置，应该是他的。”
顾应辰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只是，三年前，一次重大行动中，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不仅导致任务失败，他自己也失去了一条手臂。”
韩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父亲那安装了义肢的手臂，那微笑背后，原来背后隐藏着如此惨痛的过去。
顾应辰继续道：“以我们掌握的科技，恢复手臂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老韩因为极度的自责与悔恨，他选择了离开，离队回乡，彻底隐退。而我……”
顾应辰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我们顾氏家族，在蒲公英公司创建初期提供了不少助力，但一直未能进入核心的作战序列。韩立臣的离开，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家族顺势运作，最终将我推上了潜龙部情报处主管的位置。也就是我现在坐的这个位子。”
真相如同拼图，一块块在韩昀面前拼凑起来。
父亲的过去，顾应辰的崛起，以及自己为何进入师武机甲中心后贝特出关照，似乎都有了模糊的解释。
顾应辰看向邱心棠，摇了摇头：“至于邱小姐，我原本的计划，是借助她的黑客天赋和敏锐，去帮我追查一个极为机密的事件线索，这本身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她……为了找到你，韩昀，她惊动了星盟太空安全部，保下她之后让我们的所有调查都不得不转入更隐蔽、更艰难的地下。”
“我将她带离安全部的视线，扣留在此，一方面是因为她未能履行约定，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在保护她。她触及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更危险，安全部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韩昀紧紧握着邱心棠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小棠的“失踪”，背后竟有如此曲折的缘由，既有她自身的决断，也有顾应辰的算计和保护。
“那么曼德尔呢？”韩昀追问，“他明明只是与我有私怨，为什么会被关押到这种级别的密室？他扮演了什么角色？”
“曼德尔？”
顾应辰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说道：
“他本人，一个被宠坏了的家族子弟，一个在游戏中输不起的跳梁小丑，能有什么太大的利用价值？根本不值得我如此大动干戈。”
顾应辰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值得我关注的，是他背后的——曼特斯彻家族。这个家族，可并不干净，他们掌握着一些我们感兴趣的信息渠道……曼德尔，不过是个意外的、小小的突破口而已。”
顾应辰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露出一个“你懂的”的笑容，不再多言。
但韩昀已经明白，曼德尔被关押于此，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其家族可能掌握的机密。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父亲、顾应辰、蒲公英、潜龙、彼岸、伊甸、曼特斯彻家族……
一个庞大而隐秘的轮廓在韩昀脑海中逐渐清晰。
他沉默了许久，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
最终，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松开了握着邱心棠的手，向后退了一小步，对着顾应辰的投影，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声音沉静而带着一丝决然：
“四叔。现在，我听了这么多核心机密，是不是……也意味着，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时可以离开师武机甲中心，回归普通的生活了？”
顾应辰看着韩昀这一系列动作和问话，眼中赞赏之色更浓，还夹杂着一丝感慨。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顾应辰轻轻喟叹，“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确实有许多天赋超乎我的预料。你，韩昀，心思缜密，洞察力惊人；邱心棠，有着异乎寻常的直觉和韧性；戴青柠，背景深厚，医学造诣可称一绝；我那侄女嘉妮，看似骄纵，实则心有乾坤；就连顾子业那个不成器的小子，在某些方面也有着独特的才能；甚至……还有一些人……”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在布局一盘很大的棋。
“我为你们每个人，都隐约设计了一条或许该走的路。但只有你，韩昀，是最特殊的。”
顾应辰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韩昀身上，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笃定。
“你本来就该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潜龙的视野里。中间虽然阴差阳错，因为你的父亲，因为邱小姐，因为曼德尔，出了很多波折，但命运的轨迹终究还是将你引来了此地。而你的到来，似乎也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子，连带着与你相关的许多人的命运轨迹，都开始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偏转……”
他的声音在冰冷的密室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序幕，正随着韩昀踏入这个房间，而缓缓拉开。
而韩昀站在其中，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再也无法回头。
“那我需要做什么？”韩昀问道。
顾应辰深深看了韩昀和邱心棠一眼，说道：“你的作用已经体现出来，只要呆在这里就好，剩下的，等我的通知。至于邱小姐，告诉我坐标，你可以获得部分自由，这是我答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