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曼娜脚步极轻地走到床边，低头看着“熟睡”的蓝胭脂，沉默了几秒，忽然用气声急速说道：
“别装睡了。听着，时间不多。青木和周宇浩对陈斌的耐心快耗尽了。他们最近在策划一次大规模的清剿行动，目标是以CB为诱饵，钓出上海所有与他有联系的潜伏小组。陈斌知道一部分名单和联络方式，他撑不了多久，一旦他开口，或者他们利用他设下陷阱，很多人会死。”
蓝胭脂的心猛地一沉，但她依旧紧闭双眼，呼吸平稳。
冯曼娜似乎知道她在听，继续低语：“下水道的监听是真的，但只在主管道，你们刚才的墙角缝隙暂时安全。纸团我处理了。听着，想救陈斌，想救那些人，靠你一个人不行，靠外面那个宋勉也不行。”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入黑暗：“周宇浩……他有自己的计划。他要的不是清剿，是混乱，是让救国会和特高课两败俱伤，他好从中取利。CB是他计划里的关键棋子，但他不会让CB轻易死，也不会让他轻易被救走。他在等，等一个最适合他出手搅浑水的时机。”
蓝胭脂的手指在被子下微微蜷缩。周宇浩的目的果然不单纯！
“我能做什么？”蓝胭脂终于睁开眼，在黑暗中看向冯曼娜近在咫尺的脸，同样用气声问。
冯曼娜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有挣扎，也有决绝：“取得青木更进一步的信任，获得相对自由的活动权限，哪怕只是在这栋楼里。然后，找机会接近CB所在的底层特殊囚室区域。那里的守卫换班时间和巡逻规律，我可以想办法弄到。但是……”
她深吸一口气：“你需要一个让青木无法拒绝的‘投名状’，一个足够分量的情报，证明你彻底倒向他们，并且有能力帮他们找到更多‘鱼’。”
“什么样的情报？”蓝胭脂问。
冯曼娜看着她，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和地址：“‘老酒’，霞飞路127号，博古斋后院。”
蓝胭脂瞳孔骤缩！“老酒”是救国会上海站一个极其重要的备用联络站和物资中转点，只有极少数高层和核心交通员知道！冯曼娜怎么会知道？是周宇浩告诉她的？还是她之前从父亲那里……
“这是周宇浩‘暗示’我可以用来取信青木的筹码之一。”冯曼娜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他说，这是考验你‘诚意’的最好方式。也是……他搅动局面的第一步。”
用救国会的秘密联络站，作为她蓝胭脂的“投名状”？这何其残忍，又何其阴险！无论她做与不做，都将被推向绝境。
“如果我做了，会怎样？如果不做，又会怎样？”蓝胭脂声音干涩。
“做了，你可能获得初步信任，有机会接近CB，但也意味着你真正背负了叛徒的罪名，外面的人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清除你。不做，青木会对你彻底失去兴趣，你会被继续关在这里，或者被处理掉。而CB和那些潜伏小组，恐怕……”冯曼娜没有说下去。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周宇浩将她们所有人都逼到了墙角。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帮我？”蓝胭脂盯着她。
冯曼娜沉默了更久，黑暗中，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但很快变得坚硬：“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我父亲不能白死，周宇浩……也不能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我需要破局，而你……是现在唯一可能搅动这潭死水的人。”
她说完，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到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迅速闪身出去，锁上了门。
房间里重归死寂。蓝胭脂坐起身，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老酒”联络站……陈斌的性命……周宇浩的阴谋……冯曼娜孤注一掷的联手……
情报的真伪需要验证，计划的可行性需要评估，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她轻轻摸到那块地砖，用指甲刮出代表“收到，计划中”的密码。然后，她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直到窗外泛起一丝灰白。
新的一天，她必须做出选择，也必须开始行动。
而在“东亚洋行”对面，彻夜未眠的宋勉，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收到了来自内线（一个被策反的底层杂役）传来的、写在香烟壳上的潦草字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明日午时，‘老酒’恐曝。疑为新投者之礼。”
宋勉捏着字条的手，青筋暴起。他猛地抬头，望向那栋吞噬了他心爱之人的建筑，眼中瞬间布满血丝。
胭脂……是你吗？还是……又一个针对你的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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