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唤羽的尸体被白布覆盖,抬了下去。那抹刺目的白,像一道裂痕,刻在每一个宫门子弟的心上。祭坛周围的血迹尚未干涸,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淡淡的血腥气。
宫子羽站在高台边缘,俯瞰着正在清理的战场。他依旧穿着那身华丽的执刃礼服,衣摆却已沾满尘土与血污。年轻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彷徨,只剩下沉静如水的疲惫与决断。继位大典以最惨烈的方式完成,他现在是宫家名正言顺,却也内忧外患的执刃。
“执刃,”金繁再次上前,声音低沉,“伤亡清点初步完成。护卫死二十三人,伤四十七人;宾客中有三人遇难,多人轻伤。无锋刺客毙命三十九人,俘虏八人,其中……有一名魍阶。”
魍阶,在无锋中已属中层头目。宫子羽眼神一凝:“严加看管,我稍后亲自审问。长老们情况如何?”
“几位长老均安,已护送回各自院落休息。只是……唤羽公子的事,他们希望执刃能尽快给家族一个交代。”
交代?宫子羽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如何交代?公告天下,宫家长子勾结外敌,阴谋败露后自戕?这无疑是给宫门本就受损的声誉雪上加霜。可若隐瞒真相,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死伤的护卫?如何平息族内的猜疑和暗流?
“我知道了。传令下去,今夜召开长老会。”
“是。”金繁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执刃,云姑娘她……医师已为她处理了伤口,失血过多,需要静养。目前安置在偏院的客房,有专人……看守。”
“看守”二字,金繁说得格外艰难。宫子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她,也不得怠慢她。她需要什么,一律满足。”
“明白。”
处理完紧急事务,宫子羽并未立刻去审问俘虏或会见长老,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宫家的宗祠。祠堂内烛火长明,牌位林立,肃穆而沉重。他走到最新设立的那个牌位前——那是老执刃,他父亲的位置。
他跪在蒲团上,挺直脊背,望着父亲的牌位,久久无言。白日的厮杀、兄长的背叛、云为衫的坦白、还有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他需要片刻的宁静,需要从这列祖列宗凝聚的厚重气息中,汲取力量。
“父亲,我该怎么做?”他轻声问,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兄长他……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宫家的未来,又该如何走?”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但在这极致的寂静中,宫子羽的心却慢慢安定下来。他想起了云为衫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了宫远徵关键时刻的出手,想起了金繁和众多护卫拼死守护的身影。
宫门并非只有阴谋与背叛,更有忠诚与守护。
他对着牌位重重磕了三个头,起身时,目光已变得坚定锐利。
……
偏院客房内,云为衫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肩头的伤口被仔细包扎过,体内滞涩的内力也在汤药作用下缓缓恢复。但比身体更沉重的是她的心。
窗户被轻轻叩响。
云为衫警觉地望过去,只见一道身影敏捷地翻窗而入,竟是宫远徵。他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
“二哥让我来的。”宫远徵将瓷瓶放在桌上,“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对外伤有奇效。他说你用的普通药材效果太慢。”
云为衫有些意外:“多谢远徵公子。执刃他……还好吗?”
“死不了。”宫远徵语气硬邦邦的,打量着她,“你真是无锋的人?”
云为衫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为什么留下来?为什么帮二哥?”宫远徵的问题直指核心。
“我……”云为衫垂下眼帘,“我有我的理由。”
宫远徵冷哼一声:“无锋细作的话,一句都不可信。我二哥心软,容易被表象迷惑,但我不会。你若敢对他不利,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他说完,不等云为衫回答,便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翻窗离去。
云为衫看着那瓶金疮药,心中五味杂陈。宫子羽的信任,宫远徵的警告,都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留下来,前路必然荆棘密布;离开,她又该去往何方?无锋绝不会放过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