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轩内,静室之中。
鬼柠服下了唐月华亲自调配的安神疗伤汤药,又在阿银温和的生命力滋养下,终于沉沉睡去,只是睡梦中眉头依旧微微蹙着,脸色苍白,让人看了心中不忍。
看着鬼柠即便昏迷也难掩疲惫与痛楚的强撑模样,守在床边的宁岚等人,心里都不太好受。
那种无力感和心疼,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
为了让鬼柠能更好地休息,也为了商议下一步,唐月华轻柔地示意众人暂且退出房间。
最终,只留下她和阿银在室内照看。
其余人则来到了月轩雅致的庭院中。
月色如水,倾泻在修剪整齐的花木和光洁的石径上,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花香,与室内残留的药草苦涩形成对比,却并未能完全驱散众人心头的阴霾。
苏越天靠在一株老梅树下,从怀中摸出一块温润的玉牌,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破了沉默。
他扬了扬手中的玉牌,语气带着几分后怕,也有一丝庆幸。
“说起来,今天还多亏了师祖送的东西。”他指的是手中的玉牌,“幸好我走哪里都习惯带着它。”
这块玉牌质地非凡,正是当年唐昊送给几人的见面礼。
林辰和宁岚闻言,也看向那玉牌,心中了然。
他们三人带着受伤的鬼柠急匆匆赶到月轩时,天色已晚,月轩早已闭门谢客,且因其超然地位,寻常人根本无法在夜间叩开大门。
守门的弟子见到几个陌生年轻人带着一个明显重伤的红发少女,自然十分警惕,不肯轻易放行。
危急关头,苏越天想起了这块几乎被遗忘的玉牌,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拿了出来。
没想到,月轩的守门弟子见到这玉牌后,态度立刻变得恭敬,不仅迅速开门放行,还第一时间通禀了唐月华。
唐昊自己恐怕也没想到,当年随手给出去的小玩意儿,居然在几年后的这样一个夜晚,派上了用场。
林辰低声道,“确实多亏了它。不然,我们恐怕还要在门外耽搁许久。”
每多耽搁一刻,鬼柠的伤势和痛苦就加重一分。
宁岚也轻轻点头,对此表示十分的感激。
看着三个年轻人投来的视线,唐昊也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暗自盘算着,打算找唐月华再要几块玉牌来,看起来还挺有用的。
薛枫瞥了一眼就知道唐昊在心里想什么,暗自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把月轩当什么了?
批发信物的铺子?
唐昊似乎也感觉到了薛枫那无声的“谴责”,他抬起头,正好对上薛枫那双写满了“不赞同”和“你就不能消停点”的眼神。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虽然没有言语,却仿佛有噼里啪啦的无形火花在迸溅。
一个理直气壮地觉得“我为小辈着想有何不对”,另一个则是对这种“滥用”月轩清誉和资源的行为表示深深的无语
眼看这两位长辈之间的眼神交锋有升级的趋势,气氛又要变得微妙,苏越天立刻一步迈出,恰到好处地插到了两人中间,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
“对了!还未正式恭喜您成神呢!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然而,他这话一出口,唐昊却猛地愣了一下,脸上的算计和与薛枫的“对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真实的惊讶。
“你们怎么知道我成神了?这消息已经传的这么远了吗?”
唐昊也有些没想到,他虽然没有故意隐瞒,但也绝没有大肆宣扬。
可这才几天啊,就已经连他们这些在外游历的小辈们都知道了?
这传播速率,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不不,师祖,我们没有听别人说过,是自己感受到的。”
说完,苏越天应该是怕自己解释不清楚,当即不再犹豫,“拿出”自己的证据,
一股冰冷、肃杀、充满侵略性的气息骤然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刹那间,庭院内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度,月光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光晕。
正是杀神领域!
这个是当初在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精英大赛时,唐三赋予他们几个的。
虽不如完全体的杀神领域那般纯粹和强大,却也是极其难得的机缘,极大地增强了他们的实战能力和气势。
这些年过去,苏越天勤修不辍,这杀神领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略显稚嫩和借来的模样。
此刻释放出来,领域范围稳定,那股冰冷的杀意更加凝实纯粹,带着一种经过实战洗礼后的悍然之气,显然他对此领域的掌控和理解已经达到了相当深的层次。
然而,让薛枫瞳孔微缩的,并非仅仅是这杀神领域的浑厚与精进。
而是那在杀神领域血色光影的流转中,隐隐折射出的、一丝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神圣光芒。
“大概二十多天前吧,杀神领域突然产生了异动,带给我的感觉就特别像三师伯施展杀神领域时的状态,虽然只是一瞬的,但还是察觉到了。”
苏越天也不知道自己解没解释清楚,反正意思是那个意思。
唐昊听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恍然和感慨。
原来如此!
他成就杀神不久,神祇气息正是最活跃的时期,必然会与天地间的相关法则产生更深层次的勾连和影响。
苏越天和林辰他们几个拥有“部分”杀神领域的人,就成了最敏感的“接收器”,最先感应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
这倒是唐昊没有想过的一个方式。
“如此说来,天浩和唐琼也该回来了吧,”
苏越天点头,他们会天斗帝国的路上已经提前收到了玉天浩和唐琼的消息,二人都在返回的途中。
也算是借着恭贺唐昊成神的契机,结束一下自己这长时间的历练,回家和大家聚一聚。
他们离开家与宗门,时间实在是有些长了。
唐昊听后,眼中柔和了不少。
这些孩子,虽然平日里天各一方,各自闯荡,但心中始终记挂着长辈和伙伴。
长久的历练下来,唐门的黄金一代,虽比不上当年史莱克七怪那般,年纪轻轻便搅动大陆风云、最终全员成神的传奇威名,但好歹也算是在大陆上闯出了几分属于自己的、响当当的名头。
他们或许还没有达到先辈们那等照耀一个时代的巅峰高度,但他们正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属于自己的强者之路上,并且已经崭露头角,赢得了应有的尊重。
唐昊作为长辈,看着这些孩子们从稚嫩走向成熟,从需要庇护的幼苗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青松,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与欣慰。
他成就神位,不仅仅是个人力量的突破,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他们这些后来者,撑起了一片更高、更广阔的天空,提供了一个更坚实的后盾。
“鬼柠那孩子”
薛枫张了张嘴,目光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十分担心。
“她就是太要强了,”薛枫的声音很轻,带着叹息,仿佛怕惊扰了室内的安宁。
“心思重,包袱也重。把所有的事情,尤其是那些不好的、沉重的,都习惯性地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扛。”
谁说不是呢?
否则她也不会趁着小舞不在,就催促着三人带着她离开九宝琉璃宗,就是怕给小舞添麻烦。
宁岚抿着嘴一直没有说话,她的脸色也很难看。
鬼柠的心结,非一日之寒。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感受到鬼柠那份深入骨髓的沉重与自我禁锢。
那份对出身“原罪”的认命,那份“善恶有报”的执念,那份不愿牵连他人、宁可独自承受所有的倔强…
像一层层厚厚的、冰冷坚硬的壳,将鬼柠真正的自我牢牢封锁在内,拒绝着外界的温暖与救赎。
想要真正解开…
一个极其危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不受控制地缠绕上宁岚的心头。
这个念头是如此清晰,却又如此令人恐惧,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唯有一个办法。
非得死一次才好。
唯有如此,或许才有那么一丝渺茫的机会,在废墟之上,重新构建一个新的自我。
但是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太过剑走偏锋,充满了巨大的风险。
宁岚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将这个疯狂的念头宣之于口。
她只是用力地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用疼痛强迫自己从那可怕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宁岚,别多想了,鬼柠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林辰悄悄踱步过来,轻声安慰着自苦的宁岚。
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疼鬼柠,可是他的立场也同样尴尬。
他爱鬼柠,愿意与她共同面对一切,包括那沉重的出身和历史包袱。
但他也清楚,自己并非全无牵挂和负担的个体。
事实上,他至今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的母亲开口,详细说明他与鬼柠之间的事情。
毕竟,他的父亲死在圣龙宗宗主手上。
而圣龙宗的背后,是曾经的武魂殿。
“会好的”
宁岚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在喃喃自语,如同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