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要嫌老身聒噪才好。”田氏笑道。
公主亲送了沈家一众女眷出来。
回了侯府,沈淳沉着脸道:“沈梧,沈栗,你二人跟我来”
田氏见沈淳气色不对,嘱咐道:“有话好好跟孩子说。吉吉,告诉厨房,煮些醒酒汤送去。”
带着沈栗兄弟二人到了祠堂,沈梧转身叫二人跪下。
沈栗暗叫倒霉,沈梧要发疯,偏他要陪着挨收拾。沈栗痛快跪了,沈梧只梗着脖子,低着头。
沈淳沉声道:“怎么,你连父亲的话都不肯听了”
“儿子想不通。”沈梧咬了咬嘴唇道。
沈淳气道:“你有什么想不通说出来给为父听听”
沈梧忽然仰着脸道:“儿子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我是嫡子长孙,是这侯府的世子,为什么别人都不把我当一回事为什么他们都”
“为什么他们都看重栗儿”沈淳道。
沈栗低着头,装作听不见。
“自打母亲去后,这府中就没有儿子的位置了。”沈梧哭道:“祖母,父亲越来越倚重七弟,我呢今日霍霜竟然对我视而不见,把七弟当做”
“要是没有我呢”沈栗忽然道:“要是没有我,霍霜就亲近大兄了吗”
“沈栗”沈淳沉声喝到。
“父亲,您不能总指望我一声不吭”沈栗道:“您也不应该因为大兄的错就罚我一起陪着跪祠堂,我也会烦”
“你想说什么”沈淳叹息问道。
“我抢过大兄的东西没有大到世子之位,小到针头线脑,但凡是大兄的,或是大兄该得的,我惦记过大兄的没有”沈栗盯着世子。
沈梧半晌才道:“没有。可是”
“那就是大兄想抢我的了”沈栗淡然道。沈淳目光一凝。
“你胡说,我是世子,你有什么值得我惦记”沈梧怒道。
沈栗笑道:“大兄刚刚不是说了么你想要别人看重,想霍霜等人与你交好,想让别人把你当一回事”
“我才是世子。”沈梧道:“这都是”
“大兄想说这都该是作为世子的你应有的待遇。”沈栗打断道:“可惜,要叫大兄失望了,不是这样的。”
沈梧怒视沈栗。
沈栗失笑:“这样吧,大兄试着想想,若是没有我,大兄也仍是世子,情况会有所不同吗”若是没有我,是不是大兄就能被人看重了是不是大兄就能做太子伴读了是不是霍霜就能与大兄朋友相称了”
“我”沈梧语滞,若没有这个弟弟,会怎么样沈梧还真没想过。
沈栗道:“这些年来府中风风雨雨,几经起落,大理寺冤狱,李朝国父亲失踪,杜凉妄言,白蒙诬告,种植新作物,姐妹们的婚事,还有苍明智的污蔑,府里府外,大兄出面处理过一件事吗”
沈梧辩解道:“我只是”
“大兄体质不好”沈栗道:“不适宜领差做事,我知道。府外的事管不了,近在眼前的事,大兄管过吗”
“二姐与大兄一奶同胞,按理说是最亲的兄妹,可大兄在享受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时,可曾想过二姐被母亲刻意忽视,被人传言命硬,这些大兄不可能不知道,大兄可曾劝过母亲,可曾为二姐撑过腰就是今天,大兄在公主府大闹时,可曾想过那是二姐的婆家”
“更别提下面的兄弟姐妹,大兄正眼看过几个”沈栗道:“外面的事管不了,家里的事不想管,大兄整日里自扫门前雪,难道没有我,别人就肯重视大兄了”
第九十七章风吹云卷终见月
“至于伴读这件事,则要看皇上的意思,恐怕也不是我能左右的,若是没有我,大兄能不能出入东宫”沈栗道。
沈梧无话可说,邵英不可能让一个三天两头病倒的人出入东宫,万一过了病气给太子怎么办勋贵子弟那么多,皇帝选谁不成沈栗能成为伴读,倒是给侯府带来好处。
“大兄埋怨霍霜等人不亲近你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我和霍霜是一起吃过牢饭的,难道没有我,大兄和公主府的关系就好了”
沈梧心底憋闷,霍霜和沈栗一起算计过杜凝,一起对抗过苍明智,算是铁哥们了,尤其公主府还参与了沧澜棋院,人情之外还有利益,这些沈梧都做不到。
“大兄是嫡子,按礼数该您得到的世子之位,稳稳当当在您身上,没人跟您抢,至于其他的,没有一点儿单凭出身就能从天上掉下来。”
“虽然说起来有些自夸的嫌疑,”沈栗微笑道:“然而我认为自己得到的都是付出过努力的。大兄,这些都是没有我您也不能得到的,然而您还为此耿耿于怀,难道不是想抢我的”
“够了”沈淳疲乏道:“栗儿,你说的够多了。先回去休息吧。”
沈栗沉默一会儿,轻声道:“父亲,有些苗头开始时就该掐掉。”
沈淳叹道:“我知道,你且回去吧。”
站起身掸了掸衣衫,沈栗轻吐一口气,行了个礼扬长而去。
“为父最担心你兄弟二人反目,结果怕什么来什么,”沈淳苦笑:“梧儿,你到底想怎样就那么讨厌你七弟”
沈梧茫然道:“我不知道,儿子心里觉得气愤,原觉得是七弟冒犯了我,可刚刚七弟说的有理,他得到的确是他该得的,他没惦记我这个嫡子的,可儿子心里仍然不舒服,我不知我为何如此气愤,也不知该怨恨什么”
沈淳默然无语,他是战场上的英雄,礼贤侯府的当家人,这世上能难倒他的事情已不多,唯独不会处理家事。
沈梧是他的长子,又素来体弱,沈淳在这个儿子身上投注了太多心血,精心教养,细心照料,反倒是沈栗,小时候只管一味惯着,到大了又太懂事太能干,不需他操心。时至今日,论重视,的确沈栗要得到他更多关注,论亲疏,还是沈梧更得他怜悯。
“父亲一味偏向大兄,并不能安抚大兄心底的郁愤之气”第二天一早,沈栗在沈淳的书房里慢慢品着茶水:“大兄需要的并不是这个。而且,父亲总是叫我想让,难道没想过儿子也会有不满吗”
“一个两个都跟为父闹,”沈淳黑着脸道:“是看我脾气好吗”
沈栗失笑:“儿子亲近您才敢与您如此说话。”
“那你们就看在为父面上消停些吧。”沈淳轻叹,只觉半辈子的苦恼都用在处理儿子们的关系上了。”
“父亲,这件事就是您暂时压下来了,难保不会有再起的一天,”沈栗道:“大兄的怨恨始终存在。”
沈淳苦笑:“他自己都说不出到底是有何不满,道理他也不是不懂,不过一位妒忌罢了。”
沈栗摇头道:“照儿子看,不仅仅是这样。”
沈淳挑眉。
“大兄如今已经二十了,”沈栗道:“男子到了这个岁数,自然而然不会再囿于内院之间,而是想要追求存在感了。”
“存在感”沈淳仔细品味这三个字,虽有些新奇,倒也不难理解。
“他想出来做事”沈淳问:“他自己都没说,何况他的身体”
“大兄自己也没有察觉出来吧,”沈栗笑道:“他不是说搞不清楚吗”
放下茶盏,沈栗思索道:“其实体弱的人有时候需要的恰恰不是如父亲一味的怜悯,这反而会使大兄觉得自己无用,不受重视。大兄总要做些什么证明自己来这世上一场并不只是需要人照顾的。而这个需要,在有我这么一个兄弟做对比时,就更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