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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使如此,您还是经常和卓也交谈,是吗”

“你是指刚才所说的那种交谈吗”

“是的。那些话题相当深入啊。”

“是的。不过那些交谈基本都是突发的,譬如一起吃饭的时候,或者晚上睡觉之前,而且都是由卓也主动向我提问的。”

证人歪了歪脑袋,似乎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

“老实说,除此之外的日常话题我们很少谈及。比如电视节目的内容、他和朋友间的关系、学校里发生的事等等。我工作忙,卓也也不爱多说话,因此除了讨论问题之外”

“日常交谈的机会很少,是吗”

“是啊。可是,父子之间不都是这样的吗我跟我父亲就从来不谈日常琐事,只在有急事的时候交谈一下。不过,我和我父亲之间没有谈过卓也和我谈论的那些话题。直到卓也去世为止,我一直认为,我们父子间的交流应该算十分深入并且充足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神原辩护人也略微放低音量:“我冒昧地问一句,您认为拒绝上学是很严重的情况吗”

“是的。”柏木则之点了点头,“对一名学生,而且是卓也这样尚处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上学是一件义不容辞的大事。不过,对于重要的程度,我,不,我跟卓也都有一些有别于常人的想法。”

“卓也拒绝上学后,您和他交谈过吗”

“交谈过。我去他的房间,和他面对面谈了大约一个小时。”

“具体都谈了些什么”

“首先,我问了他不去上学的理由。”

井上法官眯起眼睛。旁听者们全都注视着柏木则之。

“卓也回答说,因为太无聊。”

“因为太无聊。”神原辩护人重复道。

“是的。我预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因此我并不感到惊讶,只是想问清楚,到底哪里无聊了。”

“卓也是怎么说的”

“或许有点对不住老师们,卓也他对上课内容不太满意。”

“如何不满意呢”

“说老师授课要照顾成绩不好的学生,对他而言太简单了。”

证人这才注意到旁听席上有这么多人在听。

“用卓也的话来说,待在那样的学校里,会变成傻瓜的。”

井上法官眨了几下眼睛,往上推了推银边眼镜。

“我问他是否想转学,卓也说他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他觉得学校这种体制本身就很没意思,他只想一个人思考一阵子。我觉得这样也不错。”证人继续说,“就像我刚才讲过的那样,卓也既早熟又较真,在有些家长看来或许还十分任性。我也曾经大动肝火,找出很多歪理来训斥他。”

“在那次谈话中,您没有训斥他吗”

“没有。卓也对学校这一体制本身提出疑义,表示不愿意上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刚才说,他会拒绝上学,多少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对此并不感到震惊。”

这还是头一回听说。礼子用余光扫了一眼茂木悦男,发现他身子前倾,正听得入神。

“卓也是小学五年级时转学到这里来的。他之前在琦玉县上学。那时,他成绩很好,跟同学们相处融洽。”

因此,卓也讨厌转学。

“我还以为,他是因为要和朋友分手觉得难过,可他说不是为了这个。准确地说,他并不讨厌转学,而是想借此机会不去上学。”

“这是为什么”

“那时,他给出的理由也是无聊。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上学做老师的为什么总是那么盛气凌人他说,老师只是老师罢了,应该没有任何特殊的权力。”

神原辩护人稍稍皱起了眉头。“我确认一下,卓诅在琦玉县上学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吗”

“是的。所以我当时大吃一惊,赶紧追问,是不是老师有问题是不是和小伙伴们吵架了卓也全都否认了。我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也回答不是。”

「只是觉得无聊罢了。」

“我使了点大人的欺骗手段,告诫他,新的学校或许不会无聊。卓也并非真的心服口服,可最终还是去上学了,也很快习惯了新环境。至少看起来不像有什么问题,校方也没有来反映情况,我便松了口气。我妻子也一样,还对我说,卓也真是个难伺候的孩子。”

说到这里,柏木则之证人突然低下了头,身子僵硬,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当时还对我妻子说,难伺候的孩子,长大了都会成为大人物。现在想想,那时还真是不知轻重。可当时我真是那么想的。对卓也的担心,仅仅集中在他的健康方面。哦,对了”他赶紧补充道,“我们注意到,他朋友很少,也很少到外面去玩。不过,也不是所有男孩都想当孩子王,朋友也不是越多越好。我自己小时候就是个十分内向的孩子,也不赞成用统一的标准要求孩子。总之,我认为那就是卓也的个性,只想好好守护着他。”

“明白了。”神原辩护人说,“由于卓也小学五年级时的那次谈话,柏木先生您觉得,他从去年十一月中旬开始拒绝上学的行为并非重大问题。您决定尊重卓也的意志,并好好守护他,是吗”

“是的。既然他希望独自思考,就让他去思考。人生还长着呢,即使要休学一两年,也没什么的。”

确实,这样的想法有别于常人。别的为孩子不愿上学而烦心的家长,在反复思索和纠结后,或许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只是恐怕需要更多的时间。

“除此之外,卓也还有过针对学校的不满言论吗”

“有。他说学校不考虑每个学生的个性和能力差异,对每个学生提出相同的要求,并希望得到相同的成果。”证人也意识到会场内的氛围不太对劲,但还是毅然决然地说了下去,“他认为老师都靠不住。不少亲切和善的老师只是些老好人,没什么才能;还有一些老师完全没有身为教育工作者的觉悟和才智,选择这一职业只是为了显摆自己或支配他人;甚至还有暴力倾向明显的老师。在学校,学生是弱者,老师拥有绝对的权力,而有些老师不能正确理解并妥善使用自身的权力。他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听那些只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学生的老师的话。”

一鼓作气说了很多,他停顿了一下。

“他还说,对于社会,建立学校这种体制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城东三中的老师们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认为学校是神圣的领域,是手握权力的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场所。”

柏木则之的话还没有说完,旁听席便响起了议论声。井上法官似乎也很震惊,竟没有制止这越来越喧闹的议论。

茂木悦男不怀好意地笑着,连口水都要流下来了。ta的石川先生一脸露骨的激愤,他斥责道:“喂,你笑什么笑”

礼子差点笑出声来。她赶紧缩紧了脖子。

“对这番发言,大家会感到愤怒也在情理之中。”柏木则之证人回头对旁听席说。为了镇住全场,他还提高了嗓门,“这些话是自作聪明,是危言耸听。没错,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又觉得卓也这番话并非全无道理。因此,我没有劈头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