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云层落在地上,把所有人的影子都叠在一块儿,分不清哪个是你的,哪个是我的。风筝在线绳的牵引下越飞越高,草蚱蜢的影子掠过菜畦,掠过打闹的人影,掠过泥地上的涂鸦,像个调皮的精灵,把这些散落的片段串成了一串。
线绳握在不同人的手里,被汗水浸得有些潮,却带着温度。燕国老兵说得对,不管线是什么做的,不管风筝飞得多高,只要握着线的人的心是齐的,这风筝就不会掉下来。
就像此刻,风里飘着的菜香、笑声、线绳摩擦的轻响,还有每个人眼里的光,都在说——
这人间的暖,从不是独来独往的,是你递来的帕子,我编的绳结,他打的水,一点一点凑起来的,比天上的风筝还结实呢。
风筝线在众人手里传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鲁国营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她踮着脚拽着线,仰着小脸看风筝在天上翻跟头,辫梢的红绸带随动作晃呀晃,像只快活的小蝴蝶。
“慢点拽,别太急!”楚国营的绣娘蹲在她身边,手把手教她放线,“你看,风大的时候松点线,风小了就收点,跟哄娃娃似的,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小姑娘似懂非懂点头,忽然指着远处喊:“婶子你看!那边有好多风筝飞过来了!”
众人抬头,果然见天际线处冒出一串小点儿,越来越近才看清——是邻村的孩子们举着风筝跑来了,有蝴蝶的、鲤鱼的、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将军”风筝,纸糊的铠甲上还沾着没干的浆糊。
“是李家村的娃!”齐国营的伙夫直起身,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着手笑,“前几天还跟我念叨想放风筝,说他们村的竹子不够做骨架,我让他们来拿,这就真来了!”
说话间,孩子们已经跑到近前,为首的胖小子举着“将军”风筝,脸红扑扑地喊:“张大叔,我们能跟你们一起放吗?俺们的风筝能驮小石子呢!”
“咋不能?”伙夫拍着胸脯,“正好,让你尝尝俺们新熬的梅子汤,解解渴!”
赵国营的小子已经找来了多余的线轴,给孩子们分线;秦国营的姑娘们把刚绣好的布条系在风筝尾巴上,让风筝飞得更稳;燕国老兵则蹲在地上,帮孩子们修补歪了的风筝骨架,粗糙的手指捏着细竹条,动作竟比绣娘还灵巧。
不一会儿,天上的风筝热闹起来。蝴蝶追着鲤鱼,将军赶着蚱蜢,还有个拖着长尾巴的蜈蚣风筝,一节一节的,像条五彩的龙。地上的人也更欢了,孩子们扯着线跑,大人们在旁边喊着“慢点”,笑声顺着风飘出老远。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忽然指着自己的风筝喊:“我的蝴蝶要跟蜈蚣打架啦!”
众人看过去,果然见蝴蝶风筝被蜈蚣风筝的尾巴缠住了线。楚国营的绣娘刚要起身,赵国营的小子已经窜了出去,像只猴子似的爬上旁边的老槐树,在枝桠间灵活地解开缠在一起的线。
“小心点!”树下的人都仰着脖子喊。
小子在树上咧嘴笑,手里的线一松一紧,很快就把线解开了:“看我的!”他猛地拽线,蝴蝶风筝倏地拔高,竟稳稳落在蜈蚣风筝上头,像真的蝴蝶停在了龙角上。
树下爆发出一片喝彩。燕国老兵捋着胡子笑:“这小子,比他爹当年还灵。”
日头偏西时,风筝渐渐落了下来。孩子们捧着风筝,恋恋不舍地跟大人们道别,胖小子临走前塞给伙夫一个野山楂:“张大叔,这个酸,解腻。”
伙夫捏着山楂笑:“明天再来玩,大叔给你们做山楂酱!”
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地上的人影被拉得很长。众人收拾着风筝线,楚国营的绣娘把散落的丝线缠成线轴,赵国营的小子帮着把竹骨架捆好,燕国老兵则蹲在灶前,添柴烧水,准备煮晚饭。
“今天的汤里,加点新摘的豆角吧?”
“我去菜畦摘,刚浇了水,鲜灵着呢!”
“线轴得收好了,明天说不定还有娃来玩。”
“把那个蜈蚣风筝挂在屋檐下吧,看着就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