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带着戈壁特有的凉意,卷着沙粒打在临时帐篷的帆布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陈观棋借着马灯昏黄的光,正在修补白天被尸煞虫咬破的裤脚,指尖刚穿进针线,左耳的铜钱耳坠突然烫得像块火炭,烫得他猛地缩回手,针扎在指尖,渗出颗鲜红的血珠。
“怎么了?”罗烟的声音从对面的草垛上传来,她正借着月光清点账目,金蚕蛊趴在账本上打盹,被这动静惊醒,警惕地竖起触须。帐篷角落里,陆九思抱着龙元佩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笑,大概是梦到了爹娘;白鹤龄则靠在剑匣上假寐,本命飞剑的剑穗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铃铛偶尔发出声细碎的响。
陈观棋没说话,只是摊开掌心——白天从蚀骨滩方向捡回的照心镜碎片,此刻正自动在他掌心拼合,镜面泛着层温润的白光,不像之前映出过往时那般冰冷。他指尖的血珠滴在镜面上,白光突然暴涨,刺得他下意识眯起眼。
等再睁开眼时,镜面里已浮现出片云雾缭绕的云端。地脉先生穿着身干净的月白道袍,正盘腿坐在块青石上,对面坐着个穿浅绿长裙的女子,眉眼间与罗烟有七分相似,正是罗烟的母亲罗婉君。两人面前摆着张石桌,上面放着副棋盘,三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正冒着白汽,蒸腾的雾气里,隐约能看见饺子馅里混着的艾草碎。
“观棋这小子,现在怕是还在怨我当年没教他包饺子。”地脉先生落子的手顿了顿,指尖捻着枚黑子,笑得眼角堆起皱纹,“那年他偷学包饺子,把面粉抹得满脸都是,还嘴硬说是帮灶王爷糊胡子。”
罗婉君执白子的手轻轻敲了敲桌面,棋盘上的棋子突然自动重组,摆出个“平安”的字样:“我家罗烟更倔,说女子不能学这些‘琐碎事’,背地里却偷着练,就为了过年时能给我露一手。”她夹起个饺子,雾气中露出半块莲花令,“你说,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为当年的事置气?”
“置气才好。”地脉先生笑出声,端起饺子碗吹了吹,“心里没疙瘩的人,走不远。就像这地脉,得有点褶皱才能存住水。”他突然朝镜面外看了眼,眼神像是穿透了帐篷的帆布,“观棋,你爹让我告诉你,那年你掉在井里的那枚铜钱,他捞上来后一直挂在灶王爷像前,说能保佑你走夜路不撞邪。”
陈观棋的喉咙猛地哽住。他确实不记得掉过铜钱,可镜面里突然闪过段记忆:七岁的自己趴在井边捞水桶,脖子上挂着的铜钱链突然断开,铜钱“扑通”掉进井里,他吓得直哭,爹当时笑着说“没事,那铜钱认家,会自己回来的”。此刻左耳的铜钱耳坠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叮铃”一声,像是在回应。
“师父?”他试探着轻喊,声音在寂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清晰,惊醒了陆九思。少年揉着眼睛坐起来,龙元佩突然飞向照心镜,与镜面的白光融为一体,镜中的画面顿时清晰了不少——能看见地脉先生道袍下摆沾着的草屑,和罗婉君裙摆上绣着的半朵莲花,针脚与罗烟账本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是我爹娘!”陆九思指着石桌下的酒坛,那坛子上的泥封与他爷爷埋在槐树下的那坛“忘忧”一模一样,“他们在跟地脉先生喝酒!”
白鹤龄也醒了,本命飞剑突然出鞘,剑脊的星纹与镜中的棋盘产生共鸣,棋盘上的“平安”二字突然化作两道金光,飞出镜面落在三人身上。陈观棋感觉一股暖流钻进心口,白天被尸煞虫擦伤的胳膊突然不疼了;罗烟账本上被墨汁弄脏的字迹,竟自动变得清晰;陆九思龙元佩上的裂痕,也淡了几分。
“这是……念想化形?”白鹤龄又惊又喜,剑穗的铃铛叮当作响,“我哥哥说,真心念着的东西,能跨过阴阳界。”
镜中的罗婉君突然拿起棋盘边的半张地图,展开后露出蚀骨滩的轮廓,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巨大的阵眼:“告诉罗烟,蚀骨滩的尸煞核心藏在‘锁魂井’里,那井是用历代罪魂的骸骨填的,要破阵得用天枢令的至阳血,混着……”她的声音突然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混着葬星原的沙棘根,那东西能克邪骨。”
“还有赵长庚。”地脉先生的脸色沉了沉,将手中的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上,“他爹的残魂被困在锁魂井的井壁里,正用最后的灵力拖着尸煞核心,撑不了多久了。你们得在天亮前赶到,不然……”
话音未落,镜面突然剧烈晃动,画面像被水波扭曲般变得模糊。地脉先生和罗婉君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只留下地脉先生的声音在帐篷里回荡:“铜钱响,邪祟慌;莲花开,地脉长……”
“等等!”陈观棋伸手去碰镜面,照心镜的碎片突然“哗啦”散开,化作点点白光钻进他的铜钱耳坠。左耳的铜钱烫得惊人,他抬手一摸,发现铜钱背面竟多了个小小的“井”字,与记忆中掉进井里的那枚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