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云层上方平稳飞行。
机舱里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刘子阳坐在舷窗边,手里捧着父亲留下的笔记本,一页一页仔细翻看。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泛黄的纸页上,那些字迹仿佛还带着三十年前的温度。
“看第47页。”
坐在对面的李维忽然开口。
刘子阳翻到第47页。
这一页不是日记,而是粘贴上去的一份实验报告复印件。标题是:
“‘守护者计划’第七代实验体(JL-07)基因编辑记录”
日期:1989年11月。
报告详细列出了基因编辑的具体位置、使用的载体、预期表达性状。密密麻麻的术语和图表,但刘子阳能看懂大概——父亲在他的胚胎阶段,植入了三十七处特定的基因序列。
“这些序列……”苏婉清凑过来看,她坐在刘子阳旁边,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在比对数据,“大部分是免疫系统增强,代谢调控,神经发育优化。但这里——”
她指向报告中间的一栏。
“插入序列JL-07-19:来源未知,功能未知,与样本A-01(源细胞)共鸣率预测:92%”
“这是最关键的。”李维说,“你父亲从源细胞母本中提取了一段无法解析的基因序列,把它嵌入了你的基因组。这段序列,可能就是你能与源细胞共鸣的核心。”
刘子阳沉默地看着那行字。
来源未知。
功能未知。
“我父亲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知道一部分。”李维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1995年他假死前交给我的研究报告。里面有他对那段序列的推测。”
刘子阳接过文件。
标题是:
“关于‘钥匙序列’的假说”
内容很简短,只有三页。
核心观点是:源细胞母本中蕴含的,可能不是单一的微生物,而是某个远古文明留下的“信息包”。那段无法解析的序列,是这个信息包的“启动指令”。
而刘子阳体内的这段序列,就是启动指令的“接收器”。
“所以我不是锁。”刘子阳抬起头,“我是……接收器?”
“是锁的一部分。”李维纠正,“完整的锁,需要三钥系统提供能量,需要你的抗体作为载体,还需要那段启动指令序列被激活。三者缺一不可。”
他顿了顿。
“基金会想抓你,是因为他们只有源细胞样本,没有启动指令。真理之眼想抓你,是因为他们研究过启动指令,但没有完美的载体——他们的实验体都失败了,你是唯一成功的。”
元灵儿从后舱走过来,手里端着几杯热茶。
“所以子阳哥是独一无二的?”
“从基因层面来说,是的。”苏婉清接过茶杯,“三十七处定向编辑,加上那段未知序列的完美整合,这种概率……低于十亿分之一。你父亲花了六年时间,失败了六次,才得到你这样一个成功样本。”
她说得很平静,但刘子阳听出了其中的沉重。
六年。
六次失败。
那些失败了的“哥哥姐姐”们,甚至没能来到这个世界。
“我父亲……”刘子阳声音有些干涩,“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李维看着他。
“我见过他第五次失败后的样子。”李维轻声说,“那是1989年春天,JL-06在胚胎七个月时停止发育。你父亲在实验室里坐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眼睛是肿的。”
“但他没有放弃。”
“没有。”李维摇头,“他说过一句话:‘如果这是唯一的希望,那么再多的失败,也要继续。’”
机舱里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引擎的嗡鸣。
刘子阳看向舷窗外。
云海在下方翻滚,阳光刺眼。
(爸……)
(您到底承受了多少?)
“还有四个小时抵达埃及开罗。”飞行员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撒哈拉方面已经安排好了接应人员。但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沙尘暴提前了。气象预报显示,十二小时后,撒哈拉中部将出现特大型沙尘暴,能见度降到五米以下,持续至少四十八小时。”
刘子阳皱眉。
十二小时。
也就是说,他们落地后,只有十二小时行动时间。
“够吗?”老王问。
李维调出撒哈拉基地的结构图。
“基地在地下两百米,不受沙尘暴影响。但入口在沙漠表面,沙尘暴期间,外部警戒会放松——这是我们的机会。”
“但我们也很难行动。”元灵儿说,“五米能见度,怎么找到入口?”
“我们有内应。”李维切换画面,显示一个人的档案照片,“代号‘沙狐’,真理之眼撒哈拉基地的物资调度员。他为‘守护者网络’工作已经五年了。”
照片上是个四十多岁的阿拉伯男人,面容普通,眼神谨慎。
“他会给我们提供入口位置,以及基地内部的最新布防图。但有个条件——”
李维看向刘子阳。
“他要见你。”
“见我?”
“‘沙狐’的女儿三年前得了罕见基因病,真理之眼承诺用源细胞技术治疗,但一直拖延。他想知道……你的抗体,能不能救他女儿。”
刘子阳沉默。
“我的抗体……我自己都还没完全掌握。”
“但他相信你能。”李维说,“你父亲的研究笔记里,有一部分关于抗体应用于基因疾病治疗的推测。‘沙狐’看过那份笔记。”
“笔记怎么流出去的?”
“你父亲故意泄露的。”李维苦笑,“为了在真理之眼内部发展盟友。‘沙狐’就是其中之一。”
刘子阳明白了。
父亲不仅在做研究。
还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我尽力。”他说。
飞机开始下降。
透过舷窗,已经能看到下方金黄色的沙漠,无边无际,像一片凝固的海洋。
开罗机场。
接应的车辆已经在停机坪等候。三辆改装过的沙漠越野车,涂着黄沙迷彩,轮胎宽大,车顶有卫星天线和高位进气口。
“沙狐”亲自开车来接。
他比照片上更瘦,眼角有深刻的皱纹,握手时掌心粗糙,是老沙漠人的手。
“刘先生。”他用流利但带口音的英语说,“时间紧迫,我们路上说。”
车队驶出机场,开上通往沙漠的公路。
车里,“沙狐”一边开车一边介绍情况。
“法老——就是基地指挥官,现在很焦虑。他的癌症已经转移到肝脏,医生说他最多还有两个月。所以他决定三天后强行使用源细胞母本。”
“三天后?”刘子阳心头一紧。
“对。到时候他会进入基地最底层的‘净化室’,进行注射。一旦注射,母本的能量会瞬间激活,但也会……”他顿了顿,“根据你父亲的预测,会让他基因崩溃。”
“我们能阻止吗?”
“有办法。”“沙狐”从手套箱里拿出一张记忆卡,“这是基地所有通风系统的控制密码。如果在他注射前,往净化室注入高浓度麻醉气体,可以让他昏迷,中止程序。”
“但母本呢?”
“母本保存在零下150度的液氮罐里,需要解冻三小时才能使用。我们有时间把它转移。”
李维接过记忆卡,插进平板电脑。
基地的完整结构图显示出来。
“净化室在这里。”他指着一个红色标记的房间,“地下五层,最深处。守卫至少二十人,都是法老的心腹。”
“麻醉气体从哪里注入?”
“通风系统的主管道在这里,四层。”“沙狐”放大图像,“但那里有监控和生物识别锁。我需要有人引开守卫,我才能进去操作。”
“我们来引开守卫。”元灵儿说,“但需要具体时间。”
“法老预定明天晚上八点进入净化室。注射时间在九点。我们需要在八点半之前完成麻醉气体注入。”
刘子阳看了眼手表。
现在是下午三点。
还有二十九小时。
“基地现在的防卫情况?”老王问。
“因为沙尘暴预警,一半的外部巡逻队已经撤回基地内部。”“沙狐”说,“但内部防卫增强了。法老很警惕,他知道有人可能会来破坏。”
“他知道我们?”
“不知道具体是谁,但他知道‘守护者网络’存在。”李维说,“这些年,我们在真理之眼内部策反了不止‘沙狐’一个人。法老有所察觉,但还没抓到证据。”
车队离开公路,驶入沙漠。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沙丘,连绵起伏,像凝固的巨浪。车轮碾过沙地,扬起滚滚烟尘。
又开了两小时。
“沙狐”在一个巨大的沙丘前停车。
“入口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