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抿了一口,就被王婆子按住手腕:“慢点喝,烫!我这碗是去年从张铁匠那儿换的,他闺女出嫁时打了新家伙,旧碗就扔了,我捡回来洗了八遍,碗沿的豁口磨得差不多了,不刮嘴……”
他硬着头皮把药汤灌下去,苦得舌尖发麻。
王婆子递过块黑糖:“含着,别咽太快。我这糖是前儿风异能者巡逻时掉的,就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我瞅着没人捡,赶紧揣回来了,虽说沾了点土,刮掉了还能吃……”
堂屋的方桌腿缺了一截,垫着块瓦片,王婆子把红薯粥端上来时,桌子晃了晃,她伸手往桌角一按,稳当得很。
“这桌子是我那死老头子留下的,他走的那年,桌腿被雷劈坏了,我找了三块瓦片才垫平,到现在快十年了,比城里那些花梨木桌子结实……”
小林捧着粥碗小口喝着,粥里混着些碎红薯,甜丝丝的。
王婆子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手里纳着鞋底,线穿过布面发出“嗤啦”声:“你晚上就睡里屋那张竹床,是前两年从旧货市场淘的。
床板有点松,翻身时轻点,别跟上次那个货郎似的,半夜把床腿压断了,害得我请木匠来修,花了三个铜板……”
她的话像屋檐滴下的雨,一滴滴落在地上,没个停歇。
小林默默听着,偶尔抬头看一眼昏黄的油灯,灯芯爆出个火星,照亮了墙上贴的旧黄历,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你爹娘是怎么没的?”王婆子突然问,手里的针线没停。
小林的手顿了顿:“血月那晚,没挺过来……”
话没说完,王婆子叹了口气:“又是那晚,好多人都没挺过来。
前儿井房的水异能者又涨了水价,说是井水带灵气,普通百姓喝了是福气。福气?我看是晦气,前院的李婶喝了那水,拉了三天肚子……”
她把针线往头发里蹭了蹭,“不说这些了,明儿你跟我去后山拾柴,那边的枯枝多,就是得早点起,别让巡逻队撞见,他们看见拾柴的百姓就凶得很,上次还把张大娘的柴刀给没收了……”
又一次听到“异能者”,小林心里暗暗留意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巷子里的狗吠声稀稀拉拉没了动静。
王婆子终于放下鞋底,起身往灶房走:“我去给你找床被子,是去年拆洗的,棉花有点板结,将就着盖。
对了,起夜别往院角去,那里堆着我腌的咸菜,坛子没盖严,别碰倒了,我腌了整整一夏天,要是撒了,能心疼得我掉眼泪……”
小林躺在吱呀作响的竹床上,听着外屋王婆子收拾东西的动静,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念叨。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影子,像极了石洼村家里的那扇窗。
他攥紧怀里的种子袋,袋里的向日葵种子似乎在轻轻跳动,像是在回应着外屋的絮叨,也像是在安抚他这颗漂泊不定的心。
天快亮时,小林迷迷糊糊听见王婆子已经在灶房忙活,铁锅碰撞的声音里,还掺着她的念叨。
“这柴火太湿,烟真大,呛得我老咳嗽……赵老四说这孩子能干活,但愿不是个懒骨头,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小林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太阳味的被子里,嘴角悄悄往上扬了扬。
或许,在这个爱念叨的王婆子身边,日子能比想象中安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