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不知疲倦地敲打着城市,将夜晚浸润成一片模糊的霓虹光晕。林溪根据手机上那个匿名来源提供的、经过数次跳转才最终破译的坐标,找到了位于旧港区边缘的一处废弃船厂。
她徒步穿过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阴影,动作轻捷如猫,警惕着任何不寻常的声响。最终,她的脚步停在一扇几乎被铁锈蚀穿、勉强倚靠在门框上的铁皮门前。门旁,一个佝偻的身影坐在小马扎上,披着厚重的旧雨衣,手里拿着一支烟斗,明明灭灭的红点在昏暗中格外醒目。
那是个老守船人,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与风浪搏击的岁月。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林溪一眼,没有任何询问,也没有任何阻拦,只是微微侧了侧身,让出了通往门后黑暗的路径。沉默,是他唯一的语言。
林溪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推门而入。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破败,而是一个经过粗略改造的安全屋。空间不大,只有几件必要的家具,一盏功率很低的露营灯挂在中央,投下昏黄而不安的光圈,勉强驱散了角落的黑暗。
陆沉就坐在光圈边缘的一张旧沙发上。
他整个人几乎陷在阴影里,原本合身的黑色外套此刻松垮地搭在身上,更凸显出他肩臂处缠绕的、隐约透出暗红痕迹的绷带。他闭着眼,头微微后仰靠着墙壁,但紧蹙的眉心和眼底那片深重的、几乎化不开的疲惫与挣扎,显示他远未入睡。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睁开眼。那一瞬间,他眼中掠过的是野兽般的警惕,直到看清是林溪,那锐利才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有预料之中的了然,也有一丝不愿被她看见此刻狼狈的晦暗。
气氛瞬间变得冰冷而尴尬,雨水敲打屋顶铁皮的声音,成了这方狭小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我还以为你会找个更舒服的地方养伤。”林溪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雨夜的微凉。她没有靠近,就站在门口,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陆沉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惯常的、带着些许嘲弄的笑容,但最终因为牵动了伤口或是别的什么,那笑意未能成形,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安全,从来都和舒适无关。”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力竭后的虚弱。
林溪没有心情与他绕圈子,她目光锐利地直视着他,直接切入核心:“灯塔的异象,还有‘深渊之眼’下一步到底想干什么?陆沉,事到如今,别再告诉我你一无所知。”
她点出了那个名字,那个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们的组织。
陆沉避开林溪逼视的目光,视线落在昏暗的地面,挣扎之色在他苍白的脸上明灭不定。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支撑的力气,低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灯塔的光,不是指引,是召唤,也是坐标。”他抬起眼,眼底是林溪从未见过的、近乎虚无的黑暗,“‘深渊之眼’的仪式……已经接近最关键节点。那光芒,意味着某种‘门扉’的稳定性正在增加。灯塔内部,很快……不,是必然会有重大的行动。”
他承认了,虽然依旧有所保留,但他确实给出了关键信息。
“合作,”林溪斩钉截铁,不留任何回旋余地,“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生路。无论对你,还是对我。”她清楚陆沉的处境绝不会比她好多少,背叛“深渊之眼”的代价,远不是一颗子弹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