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像是远古巨兽在泥土下翻了个身。
紧接着,整个工地都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起初只是脚下传来细微的麻痒感,但很快,那震动变得清晰而剧烈。堆放在一旁的钢筋发出了哗啦啦的摩擦声,临时板房的窗户玻璃嗡嗡作响,连远处探照灯投下的光柱,都在不安地摇晃。
工地上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那些项目负责人和工人们,只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像是被天敌盯上的弱小动物,连逃跑的念头都难以升起,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
这股震动,源自地心,带着一股活物般的脉动。
凌傲天站在震动的中心,他所承受的压力是旁人的十倍、百倍。
他彻底慌了。
那份京城贵胄的从容,那份玄门正宗的倨傲,在此刻被碾得粉碎。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不再是死物,而是一个正在苏醒的、充满恶意的庞大生命体。那股邪恶的意志,正顺着他与法器之间的联系,疯狂地反噬而来。
他低头看去,手中那面光华夺目的八卦镜,此刻镜光黯淡,镜面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一道清晰的裂痕,从镜子边缘,狰狞地蔓延向中央的太极图。
法器受损,心神牵连。
凌傲天喉头一甜,一口逆血涌了上来,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可那张俊朗的面孔,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玄门秘法,他引以为傲的传承,在这座粗劣、野蛮的阵法前,非但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反而成了催生怪物的催化剂。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刻,苏九动了。
他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平静地向前踏出一步,便从人群边缘,来到了工地中央,站在了脸色惨白的凌傲天身侧。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发丝,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那面裂开的八卦镜,然后将目光投向脚下震动不休的大地。
“用杀毒软件去格式化硬盘,只会让数据彻底错乱。”
苏九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凌傲天的耳中。
“你应该打个补丁。”
凌傲天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着苏九。
格式化?补丁?
他听不懂这些词汇的确切含义,但他能听懂苏九话语里那份平静背后的绝对自信。那是一种庖丁解牛般的从容,仿佛眼前这即将毁天灭地的煞气之劫,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段出了点小问题的程序。
在凌傲天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苏九没有再多言。
他伸出右手,并指如剑,就那样在虚空中,开始刻画。
没有符纸,没有朱砂,甚至没有催动任何法器。他的指尖,就是笔。周遭的灵气,就是墨。
一道道复杂到极致的金色符文,在他的指尖下凭空浮现。
那些符文与凌傲天所学的任何一派都截然不同,它们不是单一的符号,而像是一段段首尾相连、逻辑严密的“字段”。每一个符文诞生,都立刻与前一个符文产生共鸣,它们互相链接,彼此嵌套,以一种指数级的速度,在半空中构建出一篇闪耀着金光的、立体而繁复的“文章”。
这篇“文章”没有散发出任何攻击性的气息,没有堂皇正大的威压,也没有净化一切的纯阳之力。它只是在那里,便自成一套规则,散发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修改一切的“道理”。
魏晋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说凌傲天刚才的“乾坤清光咒”,像是在墙上奋力涂鸦,华丽却杂乱。那么苏九此刻的行为,就是在用最精密的仪器,重新编写这面墙本身的分子结构。
两者,根本不在一个维度。
“去。”
苏九指尖轻轻一点。
那篇由数百个金色符文构成的光之篇章,瞬间解体,化作一道道金色的流光,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没入了脚下震动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