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撕裂了南淮街的清晨,又拖着长长的尾音远去,将混乱与喧嚣一并带走。街面上只剩下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议论的街坊。
苏九没有跟着去医院,也没有回家。他只是站在街角那棵老槐树的树荫下,看着那摊血,像是在欣赏一幅抽象画。
他当然知道魏晋不会死。
以因果调理天机,斩断的是恶业的牵连,却不是一笔勾销。那场车祸,是魏晋冲动行事的“果”,也是他必须亲身偿还的“债”的开始。死,太容易了。活着,并且清醒地活着,去感受每一分由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才是真正的赎罪。
然而,苏九此刻在意的,并非魏晋的死活。
就在救护车开走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一丝异动。
那是一种与天道反噬之力截然不同的气息。如果说,魏晋身上的业力是浑浊、混乱、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怨与恨;那么这股新出现的气息,则是冰冷、纯粹、充满了目的性的掠夺之意。
它像一条潜伏在深海中的毒蛇,嗅到了水面上的一丝血腥,悄无声息地探出了头。
苏九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南淮街深处那条窄巷。那股气息的源头,就在魏晋的家里。并非来自魏晚晴的房间,而是另一个方向。
有趣。
他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回巷子。
地上的垃圾还没人清理,那只摔碎的保温壶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魏晋的家门虚掩着,门轴在晨风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一声无力的叹息。
苏九推门而入。
院子里的景象,比他上次来时更加狼藉。那股浓重的药味和霉味还在,但其中,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旧纸张的味道,还夹杂着一种极淡的、仿佛金属冷却后的腥气。
他没有去东厢房看望那个刚刚重获生机的女孩,而是径直走向了魏晋自己的卧室。
房门没有锁,一推就开。
房间不大,光线昏暗,一张木板床,一张摆满了卦书、符纸的旧桌子,墙角还堆着几个空酒瓶。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个独身男人潦倒而固执的生活气息。
那股冰冷的、带有掠夺意味的气息,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更准确地说,是从床底下。
苏-九蹲下身,朝床底看去。
黑暗的床底,积满了灰尘和蛛网,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安静地躺在最里面的角落。那股气息,正是从箱子的缝隙里,一丝一丝地渗透出来。
他伸出手,将木箱拖了出来。
箱子是普通的樟木所制,上面的铜锁早已锈迹斑斑。苏九没有去找钥匙,只是将食指轻轻搭在锁孔上。
一股微不可见的金色气流,顺着他的指尖,钻入锁芯内部。只听“咔哒”一声微响,那把锈死的铜锁,应声弹开。
他掀开箱盖。
箱子里没有金银,只有一叠叠码放整齐的黄纸符,几块成色不错的朱砂,还有几本用牛皮纸包着封皮的线装古书。这些,都是一个算命先生吃饭的家当。
而在这些东西的
说它是一本书,其实有些勉强。它没有寻常书籍的尺寸,更像一块方方正正的板子,约莫一尺见方,厚达三寸。封面并非纸张或皮革,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材质,漆黑如墨,入手冰凉,触感温润,却又坚硬无比。整本书,从封面到封底,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文字,也没有任何图案。
它就像一块从宇宙深渊里切割下来的、凝固的黑暗。
苏九将它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不轻。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而纯粹的掠夺之意,正是从这本书的内部散发出来的。
这东西,就是魏晋师父留下的遗物,那本连魏晋自己都看不懂的……天书。
苏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光滑如镜的黑色封面。
他没有立刻翻开。
他能感觉到,这本书是活的,或者说,它是一个处于休眠状态的“活物”。魏晋之前的车祸,神魂剧震,在机缘巧合之下,无意中触动了它的一丝气机,将它从沉睡中惊醒。
而这丝苏醒的气机,就像黑夜中的灯塔,瞬间吸引了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窥伺者。
苏-九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算命先生的传承里,会有这么一件格格不入的东西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算命的秘籍。
这是一个诱饵。
一个用“天机”作为诱饵,专门用来钓鱼的……陷阱。
他不再犹豫,拇指在那漆黑的书页边缘轻轻一拨,翻开了书的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