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化作了实质的红色音浪,在大厅内疯狂冲刷。穹顶上幽蓝色的光带转速飙升,投下的光影如同癫狂的群蛇,在每一寸金属表面上扭动。
那台庞大的机械装置,正在进行一场华丽的自毁。
“哈哈……哈哈哈哈!”白衣男人靠在控制台上,身体因脱力而下滑,最终瘫坐在地。他仰头看着那即将化为小型恒星的机器核心,脸上是一种混杂着绝望、癫狂与病态满足的笑容,“一起吧!都回归最初的‘无’!这是最终的真理,是所有存在的终极归宿!”
他输了,但他的“神”,将为他献上一场最盛大的葬礼。
苏九站在能量风暴的边缘,衣角被狂暴的气流吹得猎猎作响。他看着那个歇斯底里的男人,就像看着一个在沙滩上堆砌了城堡,却因涨潮而痛哭流涕的孩子。
他没有走向那台即将爆炸的机器。
他只是抬起手,伸向了空无一物的前方。
五指张开,不是抓握,也不是拍击,而是一个极其轻柔的“拨”的动作。
就像拨动一根琴弦。
一根看不见的,连接着罗盘与机器,连接着“本源”与“窃取者”的因果之弦。
“嗡——”
一声远比机器轰鸣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颤音,在空间的底层响起。
下一瞬,整个大厅的狂躁,戛然而止。
那尖锐到刺破耳膜的警报声,断了。
那闪烁到令人目盲的红色光芒,灭了。
那台疯狂抽取着“无”之力,即将过载熔毁的庞大机器,像一个被拔掉电源的玩具,所有运转的部件都发出一阵不甘的、卡壳般的“咯咯”声,然后彻底陷入了死寂。
禁锢着罗盘的赤红色能量力场,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啵”的一声,消散无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白衣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大脑完全无法处理这超出他理解范畴的现象。
没有能量对冲,没有法则碰撞,什么都没有。
对方只是做了一个动作,然后,他引以为傲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最终协议”,就这么……熄火了?
就像一根被点燃的导火索,在即将引爆火药桶的前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从中间掐断了。
黄铜罗盘失去了力场的束缚,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它盘面上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中央那道狰狞的裂缝,也不再喷吐那令人心悸的虚无气息。它像一个被折磨许久后,终于得到喘息的囚徒,疲惫,却安宁。
苏九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向着大厅中央走去。
“啪嗒,啪嗒。”
他的脚步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音,清晰地敲击在白衣男人崩溃的神经上。
一些因能量过载而烧毁的零件,从高处掉落,砸在地上,溅起零星的火花。苏九从容地穿过这片钢铁的坟场,仿佛在自家的后院散步。
他走到那台死寂的机器前,伸出手,轻轻托住了那面正在缓缓下坠的罗盘。
入手微温。
一种历经了千百年岁月沉淀的厚重感,从掌心传来。罗盘中央那根磁针上的裂缝依旧存在,但它不再是绝望的伤口,而更像一道沉睡的疤痕。
苏九收回罗盘,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那个瘫坐在地上的白衣男人一眼。
无视,是比任何审判都更彻底的蔑视。
当苏九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那个白衣男人才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他手脚并用地爬到控制台边,发疯似的拍打着已经一片漆黑的屏幕。
“动啊!给我动啊!!”
“样本数据……我的研究……我的真理……”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头顶偶尔掉落的、带着余温的金属残骸。
他的一切,都随着那个男人的一个动作,化为了真正的“无”。
……
市中心医院,抢救室。
“停止按压。”
“肾上腺素第三次,无效。”
“准备记录时间。”
主治医生满头大汗,疲惫地放下了手中的除颤仪电极板,看了眼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笔直的、毫无生气的直线,眼中满是无力与不甘。
“家属……联系上了吗?”他沙哑地问身边的护士。
年轻的护士摇了摇头,眼圈泛红:“手机里没有亲属的联系方式。”
抢救室里的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泥。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生命迹象已经彻底消失的年轻女人。
就在主治医生准备宣布死亡时间的那一刻。
抢救室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道缝。
一个穿着休闲外套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门口。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的存在感,却让室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是那个之前在病房里见过一次的,九玄阁的苏先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没人去问,也没人去拦。因为他那平静的眼神,有一种让人无法开口质疑的力量。
苏九走了进来,无视了那些错愕的医生和护士,径直走到了病床边。
他看着床上那个面如金纸,已经没有了呼吸的乔月。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任何医疗仪器,只是将手掌,悬停在乔月心口上方一寸的位置。
一股只有他能“看”到的、由最纯粹的“道”的法则构成的能量,从他的掌心缓缓流出。这股能量,并非单纯的生命力,它更像是一段被遗失的代码,一根被斩断的丝线。
它顺着那条冥冥中早已断裂的血脉因果,探入了乔月已经沉寂的灵魂深处。
在那里,它找到了那个因为罗盘被强行剥离而留下的、正在不断扩大的空洞。
然后,它将这个空洞,轻轻地……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