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钻进林婉儿的鼻腔,带着一种冰冷而陌生的气息。
右臂打着厚重的石膏,被绷带挂在胸前,额头上的伤口缝了五针,火辣辣地疼。可这些皮肉之苦,与她内心的千疮百孔相比,微不足道。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嘀嗒”声,像是在为她崩塌的人生倒计时。
她躺在病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一个是高远戴着手铐,被警察押送时那张狰狞不甘的脸;另一个,则是那个叫苏九的年轻人,走进“九玄阁”时,那个清瘦而模糊的背影。
一个,是她耗尽所有情感与信任,最终却将她推入深渊的恶魔。
另一个,是她曾嗤之以鼻,却一语成谶,道破天机的神秘人。
地狱与天堂,原来只隔着一层她自以为是的愚蠢。
“九玄阁……苏九……”
林婉儿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名字,这是她沉入无边黑暗的海底时,看到的唯一一缕微光。
她挣扎着坐起身,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不管不顾,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一名护士很快走了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连忙上前按住她:“林小姐,你伤得很重,需要静养,不能乱动。”
“我要出院。”林婉儿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出院?”护士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的右臂骨折,头部有脑震荡迹象,现在出院太危险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林婉-儿掀开被子,固执地想要下床,“医药费我会结清,现在,我必须走。”
护士还想再劝,可当她对上林婉儿那双眼睛时,却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以及灰烬深处,一簇不顾一切也要燃烧起来的、疯狂的火焰。
最终,在林婉儿签下了一份后果自负的协议书后,医院同意了她的请求。
她换回自己那身满是尘土和血迹的职业套装,手臂上厚重的石膏和头上的纱布,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走出医院大门,正午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了那个在救护车上用尽全身力气记下的地址。
“师傅,去九玄阁。”
车子启动,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林婉儿靠在后座上,看着玻璃窗上自己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曾经那么在意这张脸,为了维持它的光鲜亮丽,不惜花费重金购买最顶级的护肤品。可到头来,这张她引以为傲的面相,却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她想起苏九的话:“你的面相,与你的因果,不匹配。”
因果……
到底是什么因,才结出了今天这颗苦果?
出租车七拐八绕,驶入了一条古色古香的老街。青石板路,飞檐翘角,与外面车水马龙的现代化都市,仿佛是两个世界。
“姑娘,九玄阁到了。”司机师傅将车停在路边。
林婉儿付了钱,推开车门。
眼前的店铺,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没有雕梁画栋,没有故弄玄虚的幡旗。只是一间朴素的临街铺面,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九玄阁”三个大字。
透过半开的木门,可以看见里面摆着几排书架,一个年轻人正背对着门口,拿着一把小小的喷壶,给窗台边的一盆文竹浇水。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动作悠闲,仿佛不是在经营一家藏着天大秘密的玄学店铺,而是在打理自家的阳台。
就是他。
林婉儿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走上了那三级石阶。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个年轻人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苏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头上的纱布,滑到她挂在胸前的石膏手臂,最后,落回到她那张化着浓妆却依然掩盖不住憔悴与绝望的脸上。
“看来,金石之祸的‘石’,是石膏的石。”他将喷壶放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这一句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话,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林婉儿用冷漠和骄傲伪装起来的硬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