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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静止了。
那条来自银行的新闻推送,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王海东最后的精神支柱,将他意识深处那片名为“侥幸”的荒原,烧成了焦土。
六十三亿。
这个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山,轰然压下,将他的五脏六腑、筋骨血脉,碾得粉碎。
他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甚至感觉不到寒冷。一种更深邃、更刺骨的凉意,从他的心脏开始,蔓延至四肢百骸,冻结了他所有的感知。耳边那持续不断的嗡鸣声,是他整个商业帝国崩塌时发出的最后悲鸣。
手机还在他手边亮着,屏幕上,他宝贝儿子的头像依然显示在通话界面,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年轻人,或许还在电话那头抱怨着被冻结的信用卡和同学的嘲笑。
可王海东已经听不见了。
他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挂断了电话。
他怕。
他怕再听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可能是一块砸向他这艘沉船的巨石。
偌大的顶层豪宅,寂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像一头濒死野兽的喘息。
他扶着沙发,挣扎着站起身。双腿软得像两根面条,几乎支撑不住他肥硕的身体。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皆是他前半生成功的勋章。
墙上,挂着他与各界名流的合影,照片上的人们笑容灿烂,勾肩搭背,亲如兄弟。可现在,他知道,这些人恐怕正聚在一起,一边喝着香槟,一边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如何瓜分他死后的“遗产”。
酒柜里,摆满了价值连城的名酒,每一瓶都有一段他引以为傲的炫耀故事。可现在,这些液体在他眼中,都变成了辛辣的毒药,嘲笑着他此刻的狼狈。
玄关处,那个他花天价拍回来的青花瓷瓶,已经碎裂一地,就像他支离破碎的帝国和人生。
讽刺。
极致的讽刺。
他踉跄着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那里曾是他最喜欢的地方。站在这里,他能俯瞰整座城市,享受那种将世界踩在脚下的帝王感觉。
而现在,脚下的万家灯火,仿佛变成了一双双冷漠的眼睛,在围观一个从云端坠落的小丑。
玻璃上,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模样。
头发凌乱,油腻地贴在额前;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名贵的丝绸衬衫被酒液和冷汗浸透,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透出一股酸腐的气味。最让他恐惧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经精光四射、充满野心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涣散和无边的恐惧。
这还是他吗?
这还是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王海东吗?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鼻子。
灯光下,那道“截筒纹”仿佛活了过来,像一条黑色的、细小的虫子,在他皮肤下蠕动,吸食着他最后的气运。
“呵……呵呵……”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干涩,比哭还难听,“报应……都是报应……”
他想起了那个年轻人。
苏九。
那个坐在油腻小吃摊上,平静地说出他命运的年轻人。
“你的命宫之上,黑气隐现……”
“截筒一出,财运必断……”
“富贵劫……”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在三天前被预告,然后在今天,被命运这把重锤,狠狠地钉进了他的脑子里,钉进了他的命里。
悔恨,像涨潮时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
他为什么要发怒?
他为什么要嘲笑?
他为什么要用钱去羞辱那个唯一能救他的人?
如果……如果当时他能放下那可笑的自尊,如果他能认真地听一句劝,哪怕只是问一句“大师,可有破解之法”,结局会不会完全不同?
可这个世界,最昂贵的东西,就是“如果”。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掉了前半生积累的一切。
输光了,就该离场。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悄然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
他颤抖着手,拉开了通往露天阳台的玻璃门。
“呼——”
高空的冷风,像刀子一样灌了进来,吹得他浑身一激灵。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阳台边缘,冰冷的金属栏杆抵着他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