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李宏远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极致的疲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弱。
“苏先生……你要的东西,我们……找到了。”
苏九握着手机,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通预料之中的电话,不过是催促他下楼取一份外卖。
“地址。”他只说了两个字。
李宏远在那头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太……太多了,也太分散。我们的人正在全面清点,预计需要六个小时才能汇总出一份完整的清单。不过,‘赫尔墨斯议会’在城东的那处秘密据点,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亚瑟和他的核心手下都不在,只抓到几个外围成员,但里面的东西……都在。”
“清单发给我。东西,你们看着处理。”苏九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管家。
电话那头的李宏远,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一言可定无数人生死的老人,此刻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恩赦,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苏先生的意思是……”
“我说过,一座金矿,谁先挖到,就是谁的。”苏九淡淡道,“至于怎么分,你们自己商量。商量不拢,就继续咬,我不介意最后只剩下一家。”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没兴趣再听李宏远任何的感恩戴德。
林悦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沉香木都忘了盘。“哥,这就完了?那可是……一座金矿啊!你就这么……扔给他们了?”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那得是多少个小目标啊!
苏九瞥了他一眼:“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
“可那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啊!”林悦痛心疾首,“这叫资助敌军,不,是资助俘虏!哪有打赢了还给对方发遣散费和精神损失费的?”
“格局小了。”苏九走到院中那株生机盎然的植物旁,轻轻抚摸着它的叶片,“我若取了这笔钱,四大家族虽表面臣服,内心却会怨恨。往后我要在都市行事,他们就是四颗随时可能在背后爆炸的暗雷。”
他顿了顿,看着林悦那张依旧写满“败家子”三个大字的脸,继续道:“可我若不要,这笔钱就成了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们会用这笔钱互相制衡,互相猜忌,甚至会主动替我清理门户,以求在我这里换取更大的信任。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暗雷,而是四条拴着链子的狗。偶尔喂块骨头,他们会比谁都听话。”
林悦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只适合用来计算手里的沉香木能卖多少钱,至于苏九的脑回路,那运行的是天体物理学,他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走吧。”苏九收回手,转身走向别墅外。
“啊?去哪儿?不去接收胜利果实吗?”林悦连忙跟上。
“去烂柯寺。”
“啊?!”
……
烂柯寺位于城市远郊的西山。
这里曾是几十年前的热门风景区,后来随着城市发展中心东移,西山逐渐没落,只剩下一些被岁月侵蚀的废弃建筑和满山的荒草。
出租车在盘山公路的尽头停下,司机一脸狐疑地看着苏九和林悦:“两位,真在这儿下?前面没路了,再往上走就是荒山,听说晚上闹鬼,前两年还有驴友在里面失踪了呢。”
“没事,我们就是来探险的。”林悦大大咧咧地付了钱,拖着苏九下了车。
车一走,林悦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他看着眼前那条被杂草和碎石掩盖得几乎看不清的石阶,哀嚎道:“哥,这地方连个共享单车都没有,咱们不会要爬上去吧?”
苏九没理他,径直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石阶湿滑,长满了青苔,两旁的树木野蛮生长,枝叶交错,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只漏下几缕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叶与潮湿泥土混合的味道,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和林悦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哥……你慢点……我不行了……”林悦扶着一棵老树,上气不接下气,“这山路……怎么回事啊?我感觉咱们走了快半个钟头了,怎么还在山脚下打转?”
他指着不远处一块刻着“游客须知”的褪色石碑,“那玩意儿我见了八遍了!咱们这是……遇上‘鬼打墙’了?”
苏-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
“这不是鬼打墙。”苏九开口道,“这是一个风水迷阵。我们走的每一步,看似在登山,实则都在阵法的引导下,绕着同一个区域画圈。”
林悦瞬间来了精神,从兜里掏出个小罗盘:“迷阵?我来破!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
他嘴里念着不知从哪本地摊小说里看来的口诀,拿着罗盘煞有介事地比划了半天,最后罗盘的指针像磕了药一样疯狂旋转,差点没飞出去。
“……关门如有八重险,不出阴阳八卦形。哥,这罗盘好像坏了。”林悦尴尬地挠了挠头。
苏九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拿过罗盘,看都没看,直接揣进了自己兜里。
“用心看。”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以力破法,用强横的气场撕开阵法。而是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静了下来。
他想起了那位老人,想起了那棵在绝境中生长的小草。
道,不在于征服,而在于理解。
他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散开,不再是带着强烈意志的扫描,而是像微风拂过山岗,像溪水流过卵石,温柔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很快,一幅全新的景象在他脑海中呈现出来。
这片山林的每一棵树木,每一块岩石,每一捧泥土,它们的位置和朝向,都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规律。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流动的气场旋涡。这个旋涡并不伤人,只是巧妙地扭曲了人的五感和方向认知,让你在原地打转,最终筋疲力尽,知难而退。
这才是真正的大家手笔,不杀,只拒。
苏九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他没有走向任何看似是路的地方,反而转身,朝着一处看似密不透风的灌木丛走去。
“哥,那边是死路!”林悦喊道。
苏九没说话,只是拨开灌木。灌木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山壁或泥土,而是一扇小小的、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月亮门。门楣上,隐约可见两个模糊的古篆——“烂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