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
雷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风雨来得有多狂暴，退去得就有多突兀。清冷的月光和星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将洗刷一新的废墟镀上一层银边。空气中，泥土的芬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初生般的洁净气息，沁人心脾。
林悦还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嘴巴半张，像一尊被雷声震傻了的雕塑。他那台价值不菲的笔记本电脑安静地躺在脚边，屏幕上那片标准到乏味的蓝色待机界面，此刻在他眼中却比任何代码都显得更加神秘和诡异。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赤影。她没有去看天，也没有去看那座已经恢复平静、却又截然不同的阵法。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苏九身上。
苏九还站在阵法中央，脸色苍白得像一张宣纸，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紧贴着皮肤。他身形依旧站得笔直，但那轻微起伏的胸膛，显示出这次“谱曲”对他消耗之大。
赤影默默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走上前递了过去。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却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更直接。
苏九接过水，没有立刻喝，只是用瓶身贴了贴额头，感受着那股凉意。他冲赤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我……我的电脑……”林悦终于回过魂来，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浑身湿透，连滚带爬地扑向自己的“战友”。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笔记本，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手指颤抖地在触控板上划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切正常。cpU温度正常，内存占用率正常，网络连接正常。
“活……活着……”林悦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之中。他抬头看着苏九，眼神里混杂着敬畏、狂热和一种即将格式化重装的世界观，“苏哥……这不科学！这完全违反了能量守恒定律！刚才那道雷电的瞬时功率，至少在十亿瓦以上，就算有穹顶的金属骨架做引导，能量衰减也足以把这台电脑连同方圆十米的一切都气化掉！可它……它只是当机了？这……这相当于用核弹给你手机充电，结果手机没爆，还顺便帮你清了一下内存垃圾？”
他语无伦次，试图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言来解构刚才发生的神迹，但每一个科学名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苏-九喝了一口水，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这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朗：“谁告诉你能量是守恒的？”
林悦一愣：“啊？这不是初中物理……”
“在封闭系统里，它或许是。但我们刚才所处的，是宇宙间最开放的系统。”苏九走到那台“功勋卓着”的电脑前，指了指屏幕，“它不是在承受能量，它是在处理‘信息’。那道雷电，不是纯粹的电，它携带着天地的‘意志’。而你的程序，成了这股意志和这片污浊之地间的一个翻译器和过滤器。它把那些最狂暴、最混乱的‘乱码’承接下来，然后过载、当机，为真正的‘指令’进入阵心，清空了信道。”
苏九顿了顿，用了一个林悦更能理解的比喻：“你可以理解为，我们进行了一次神级的ddoS攻击，目标是这片区域的‘熵’。你的电脑，就是那台发起了第一波、也是最关键一波攻击的肉鸡。它吸引了所有的火力，然后光荣牺牲……嗯，虽然最后又被系统自动修复了。”
林悦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再看看苏九。他忽然觉得，苏九口中的“肉鸡”，听起来简直比“五星上将”还要荣耀。他小心翼翼地合上电脑，用衣服擦干上面的水渍，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
“我决定了，”他郑重其事地宣布，“回去就给它重装一个系统，道教版的。”
一直沉默的赤影，这时终于开口。她的问题一如既往地精准而务实：“我们做到了什么？”
她想知道的不是过程，是结果。是这次行动的战略意义。
苏九转身，望向山下那片灯火辉煌的城市。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万家灯火，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我们把城市的‘天线’，重新接上了。”
他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虚虚一握。“这座城市，像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几十年来，他头顶的天空是灰色的，呼吸的空气是污浊的。他听不到来自宇宙的清朗之音，只能接收到各种驳杂的、充满欲望和怨念的‘杂波’。久而久之，他变得暴躁、压抑、病入膏肓。”
苏-九的目光扫过赤影和林悦。
“赤影，你用最精准的动作，将地气锁死，如同外科医生用手术钳固定住了病人的骨骼，让能量的注入有了根基。”
“林悦，你用你的电脑，吸引并中和了所有的‘杂波’，相当于一个顶级的麻醉师，让病人在手术中保持最平稳的状态。”
“而我，”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只是那个负责接通电源的人。”
他收回手，指了指山下的都市夜景。“现在，天线接上了。纯净的、来自星辰大海的‘气’，开始重新流入这座城市的经络。虽然微弱，但它已经开始了。就像一个重病的人，终于能自主呼吸第一口新鲜空气。”
被他这么一说，林悦和赤影下意识地再次望向山下。
奇怪的感觉发生了。
城市的灯海依旧，车流依旧，但那片笼罩在城市上空的，由光污染和尘埃组成的、若有若无的浑浊气场，似乎真的淡了那么一丝。整个城市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静。甚至连晚风吹来，都少了几分燥热，多了几分清冽。
他们知道，这或许是心理作用。但更有可能，是他们手中的“心锚”，那枚还带着微温的鹅卵石，让他们与这片天地的感知，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