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把那该死的纸人烧掉,一了百了。
月色凄冷,坟地里树影幢幢,像是无数鬼魅在起舞。王老蔫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李老太太坟前,那个童男纸人静静地立在坟边,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王老蔫颤抖着手,打开煤油罐子,正要泼向纸人,却突然僵住了——
他清楚地看到,纸人的嘴角比前几天更加上扬,眼睛的位置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正“盯”着他看!
王老蔫强压心中恐惧,伸手去抓纸人,准备强行把它拖倒。可令他惊骇的是,这纸糊的东西竟重若千斤,任凭他使出吃奶的力气,纸人竟纹丝不动!
就在这当口,一阵阴风吹过,纸人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那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类!
王老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坟地,煤油罐子和火柴撒了一地都浑然不觉。他一路狂奔回家,插上门栓,缩在炕上瑟瑟发抖,直到天明。
从那天起,王老蔫就病了,整日胡言乱语,时而痛哭流涕地忏悔,时而惊恐万状地尖叫。
张大胆一直关注着事态发展。他虽然不信邪,但接二连三的怪事让他不得不承认,这其中必有蹊跷。当听说王老蔫夜闯坟地失败后,他决定亲自出马,会一会这个邪门的纸人。
“你疯啦!”他媳妇听说后,死死拽住他的胳膊,“赵老四和刘寡妇啥下场你没看见吗?”
张大胆冷哼一声:“我张大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还怕一个纸糊的玩意儿?肯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月黑风高之夜,张大胆背上猎枪,别上斧头,提着一盏防风马灯,大步流星地向李家坟地走去。北风呼啸,吹得枯树枝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中跟随。
坟地里,李老太太的坟孤零零地立在山坡上,那个童男纸人静静地立在坟边,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张大胆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上前去,在距纸人十步远处站定。他举起马灯,仔细打量纸人。这一看,他心里也不由得打了个突——那纸人的笑容确实邪门,不像是画上去的,倒像是活物般自然,尤其是嘴角的弧度,透着说不出的恶毒。
“喂!是人是鬼,给你张爷爷现个形!”张大胆壮着胆子吼道。
纸人纹丝不动。
张大胆又上前几步,几乎与纸人面对面。他举起斧头,准备将这邪物劈个粉碎。
就在斧头即将落下的一刹那,纸人的头突然转动,直面张大胆!它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空洞的眼眶里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张大胆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骇人一幕惊得后退两步。他稳住心神,举起猎枪,对准纸人:“装神弄鬼!看我一枪崩了你!”
可就在这时,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马灯“啪”地掉在地上,火苗舔舐着积雪,发出“滋滋”的声响。
张大力挣扎着,试图扣动扳机,却发现手指根本不听使唤。更可怕的是,他脑海中开始浮现各种恐怖的画面——血淋淋的尸体、扭曲的人脸、无尽的黑暗...耳边回荡着尖锐的笑声和凄厉的哭嚎。
“不...不可能...”张大力跪倒在地,双手抱头,痛苦地呻吟。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某种力量侵蚀,那种冰冷、恶毒的意念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脑海。
就在他精神濒临崩溃之际,多年狩猎练就的敏锐观察力让他注意到了纸人身上的一个细节——在那件暗红色的衣服上,有几块深褐色的污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那些污渍的形态,竟隐约像一张扭曲的人脸!
张大胆猛然醒悟:问题不在纸人本身,而在那块布料!那布料承载着某种深重的怨念,才是真正的邪物本体!
他强忍精神上的痛苦,挣扎着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屯子里跑去。他必须把这个发现告诉村长!
张大胆逃回屯子时,已是面色青紫,精神恍惚。村长见状,心知事态严重,连夜派人请来了邻村的老萨满。
老萨满已年过七旬,满脸皱纹如同老树皮,但一双眼睛却清澈有神。他来到屯子后,先去看望了王老蔫、刘寡妇和赵老四,然后又仔细听了张大勇的经历。
“那是‘怨布’。”老萨满语气沉重,“裹过横死之人的尸身,吸足了怨气。寻常火烧不化,水浸不烂,必须用至阳至诚之火才能焚毁。”
村长焦急地问:“啥是至阳至诚之火?”
“雷击木点燃的火。”老萨满说,“还得有至诚忏悔之心为引,最好是那造孽之人的鲜血。”
众人面面相觑。雷击木倒是不难找,去年夏天屯口老槐树就被雷劈过,存着不少枝干。可王老蔫那状态,能行吗?
老萨满来到王老蔫家,只见王老蔫蜷缩在炕上,双目无神,嘴里不停念叨:“我错了...我不该贪便宜...”
“造孽之人,须自救方能救人。”老萨满对王老蔫说,“明日午时,随我去坟地,以你鲜血为引,焚了那邪物,方可赎罪。”
王老蔫闻言,浑身剧震,良久,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次日午时,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刻,全村男女老少齐聚李家坟地。老萨满手持雷击木制成的火把,王老蔫跟在他身后,面如死灰。
那童男纸人依旧立在坟边,但它的笑容似乎更加猖狂,更加生动,看得人心里发毛。
老萨满示意王老蔫上前。王老蔫颤抖着走到纸人前,掏出小刀,一狠心划破指尖,鲜血滴在纸人身上。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老萨满开始吟唱古老的咒语,手中的雷击木火把突然自行燃起,火焰呈罕见的青白色。
他将火把掷向纸人。火焰触碰到纸人的瞬间,突然爆起丈许高的火柱,纸人在火焰中剧烈扭动,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啸!那声音刺耳欲聋,围观众人无不掩耳后退。
火焰中,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人形在挣扎,发出怨毒的诅咒。青白色的火舌舔舐着那件旧被面做的衣服,上面的污渍如同活物般蠕动,最终在火焰中化为乌有。
一刻钟后,火焰渐渐熄灭,纸人已化为一片灰烬,随风飘散。
众人长舒一口气,以为噩梦终于结束。
老萨满却面色凝重,他望着消散的青烟,喃喃自语:“怨念已散,但其形已印入人心,怕是难以根除啊...”
自那以后,靠山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刘寡妇和赵老四慢慢恢复了神智,但对那段经历毫无记忆。王老蔫从此改过自新,扎纸人再也不偷工减料,甚至比以前更加用心。
但屯里人发现,每当夜深人静,风雪交加之时,似乎仍能听到若有若无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而刘寡妇,偶尔会在无人时,对着空无一物的墙角,露出与那纸人一模一样的诡异微笑,然后又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靠山屯的冬天,依旧漫长而寒冷。只是人们心里,都多了一份对未知的敬畏,和对那块土地上深埋的秘密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