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张大哥没死透?”有人小声猜测。
“胡说八道!”立即有人反驳,“下葬前谁都看见了,身子都硬了!”
李大山闭门不出,每天对着师父的画像发呆。他知道,这一切都和那口雷击木棺材有关。第十五天晚上,他独自一人提着煤油灯来到坟地。那晚月明星稀,坟场静得出奇。他在张大胆的坟前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那声音响起来了——咚咚,咚咚咚。
不急不缓,富有节奏,确确实实是从地下传来的敲击声。
老木匠的手开始发抖,煤油灯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他想起师父说过的一句话:“雷击木,阴阳错;活人避,死人挪。”当时他不解其意,如今想来,怕是早有警示。
第二天,李大山召集屯里几个主事的老者,郑重提出:“得开棺。”
“这不合规矩!”马上有人反对,“人都下葬半个月了,再挖出来,惊扰了亡魂怎么得了?”
“怕是亡魂早就被惊扰了。”李大山沉声道,“那棺材有问题,必须开棺查验。”
争论持续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张大胆媳妇的哭声让众人下了决心——她说她连着好几晚梦见丈夫浑身是木刺,说自己在里面憋得慌。
挖坟那天,几乎全屯子的人都来了,却又都不敢靠得太近。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挥舞着铁锹和镐头,小心翼翼地刨开冻土。随着棺材一点点显露,一股奇异的味道弥漫开来——不是尸臭,而是浓重的、新鲜的木屑味。
“奇怪,这棺材...颜色怎么变了?”一个后生停下手中的活,疑惑地说。
的确,原本乌黑的棺木,现在表面竟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红色纹路,像是血管一样遍布棺身,而且棺材盖上出现了几道新鲜的裂痕。
当棺材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时,大家都倒吸一口冷气——棺材盖与棺身之间,竟然有着明显的缝隙,而且棺材盖板上,从内侧凸起几个地方,木头已经开裂,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大力撞击过。
“开棺。”李大山命令道,声音干涩。
八个壮汉用撬棍费力地撬开棺盖。当棺盖掀开的那一刻,一股浓烈的木屑味扑面而来,所有人都惊呆了——
棺材里没有尸体,没有衣物,甚至连一根骨头都没有。只有一堆黄褐色的木屑,仔细看去,那木屑竟然维持着一个人形——头颅、躯干、四肢,甚至五官的轮廓都依稀可辨,就像是有人用木屑精心堆砌出了一个张大胆的等身像。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棺材盖内侧布满了一道道抓痕,深深的,不像是人类指甲能留下的痕迹,而且棺壁上有几处已经被磨得发亮,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擦过。
张大胆的媳妇当场晕了过去,人群骚动起来,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李大山颤巍巍地伸手探入棺内,抓起一把木屑。那木屑出奇地细腻湿润,几乎像是血肉被研磨后的质感。他注意到,在木屑人形的胸口位置,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他拨开表面的木屑,取出了那物件——是他亲手放进去的那枚康熙通宝押口钱,如今这枚铜钱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像是浸透了鲜血。
老木匠猛地后退两步,手中的铜钱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想起师父的另一句话:“木成屑,人成灰;魂入木,木代人...”
“李叔,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屯长颤声问道。
李大山不答,他只是死死盯着那具惟妙惟肖的木屑人形,突然发现那人形的右手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他强忍着恐惧,再次伸手进去,小心翼翼地掰开木屑形成的手指——里面是一小撮不同于周围的黑色木屑,来自那棵雷击枣木最核心的部分。
老木匠恍然大悟,他后退几步,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恐,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不是尸变,是置换...那木头根本没死,它在棺里活过来了,把大胆的血肉一点一点磨成了木屑,自己却...”
他的话戛然而止,不敢再说下去。周围的村民面面相觑,不懂老木匠在说什么,却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李大山抬起头,望着远处白雪覆盖的山林,突然想起小时候师父讲的一个古老传说:有些树木遭雷击而不死,便会生出一种邪性,它们渴望血肉,渴望成为真正的生命。若是用这种木头做成棺材埋葬死者,木头就会慢慢地将尸体“调换”过来...
“那不是大胆了,”老木匠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只是个用木屑堆出来的人形,真正的大胆,已经成了那木头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坟坑里的那具木屑人形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无数木屑悄然滑落,那人形的嘴角仿佛向上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一阵寒风吹过,坟地周围的枯树哗哗作响,像是低语,又像是冷笑。
李大山手中的煤油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火苗蹿起,旋即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