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
她抬起枯手,指向窗外:“回去。子时,回到事发地。它一定会再问你那句话。这一次,你必须用最大的气势,用最脏的话,把它当畜生骂——只有这样,才能破它执念,断它因果。”
“什么话?”
她盯着我,一字一顿:
“我看你像个王八蛋!
“必须吼出来,不能怕,不能抖,声音要压过它。否则,你全家,一个都活不成。”
我浑身发冷。
“它……要是不出现呢?”
“它一定会出现。”李奶奶闭上眼,“怨煞缠人,七日为限。今天,正好第七天。”
我回到家,等到了晚上十一点半。
开车重返那条县道时,雾比那夜更浓,能见度不足五米。车灯像两束微弱的光矛,刺不透这厚重的白幕。玉米地里的沙沙声更大了,仿佛有千军万马藏在深处。
我把车停在事发地点,熄火,下车。
子时未到,四周死寂。
寒风刺骨,吹得我全身发抖。我站在路中央,手里攥着一瓶白酒——李奶奶让我带上,说“壮胆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十二点整。
雾中,一道影子缓缓浮现。
它出来了。
比上次更加狰狞。身形似乎长大了一圈,周身缭绕着黑气,像是从地底爬出的恶灵。那顶破鸭舌帽又戴上了,歪斜地扣在头上。它直立着,一步步向我走来,脚步无声,却让地面微微震颤。
它停在我面前三米处,仰头看着我。
那双眼睛,已是纯粹的血红。
然后,它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童声与老妪的交替,而是两种声音同时响起,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复调:
“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我浑身颤抖,牙齿打战,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恐惧像毒蛇缠住心脏,越收越紧。
我想逃。
我想跪。
我想求饶。
可我知道,只要我软一分,我全家就完了。
李奶奶的话在耳边回响:“用最大的气势,骂它,压过它!”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恐惧、愤怒、绝望、屈辱,全部灌进胸腔。
然后,我猛地睁开眼,指着它,用尽全身力气,面目狰狞地咆哮出声:
>“**我看你像个王八蛋!!!**”
声音划破浓雾,像一道惊雷炸响!
刹那间——
黄鼠狼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僵,血红的眼珠瞬间破裂,流出黑色的血。它张大嘴,似乎想尖叫,可喉咙里只发出“咯咯”的窒息声。
它的身体开始扭曲,像被无形的大手攥住,疯狂挤压、折叠。黑气剧烈翻滚,发出凄厉至极的哀嚎,那声音包含了婴儿的哭、老妇的咒、野兽的嘶,最终汇聚成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
>“啊——————!!!”
紧接着。
“嘭!”
一声闷响。
它的身体像被戳破的皮囊,骤然塌陷,化作一团浓稠的黑气,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风停了。
雾淡了。
地上,只剩下一顶破旧的鸭舌帽,和一滩腥臭的黑水。
我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眼泪鼻涕一起流下,分不清是哭还是解脱。
手机震动。
是林妍。
“老公……小宇退烧了……刚才醒来,说做了个噩梦,梦见一个戴帽子的叔叔走了,说再也不来了……”
我握着电话,说不出话。
良久,我捡起那顶帽子,扔进路边的沟里,一脚油门,逃离了这条县道。
后来,我再也没走过这条路。
小宇渐渐忘了那场高烧,林妍也不再梦游。生活看似恢复了平静。
可每年七月半,我总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我站在那条县道上,浓雾弥漫。
远处,一个戴帽子的小身影缓缓走来。
它站在我面前,仰头,用稚嫩的声音问:
>“叔叔,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而我,站在原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我知道——
有些错,一生只能犯一次。
可有些东西,哪怕你赢了,它也永远留在了你心里。
像一根刺。
拔不出来。
也忘不掉。
而那顶破旧的鸭舌帽,据说第二天天亮后,被人在沟里发现时,帽檐下,竟多了一道新鲜的折痕,像是刚刚被人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