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礼堂大门在身后合拢,佩妮没有停留。她沿着石廊往地下教室的方向走去,脚步比平时快了半拍。昨夜的灰烬还沾在指尖,她能感觉到那股残留的灼意,不是火,是某种更沉的东西——像压在胸口的一块铁。
斯内普跟在她身后,一步之距,袍角扫过地面的缝隙。他的手一直贴在长袍内侧,隔着布料按着那个魔法匣。匣子又响了一次,极轻,像是谁在里头敲了下指甲。他没看她,但她知道他在等。
魔药课开始前的教室已坐了大半人。空气里飘着草药切碎后的苦香,坩埚在铁架上微微发热。佩妮径直走向靠后的位置,斯内普则走向讲台旁的实验台——那是他惯常协助教学的地方,哪怕现在他已是正式教授,仍习惯站在边缘。
马尔福坐在前排,手里转着一支银勺,眼神时不时扫向斯内普的坩埚。他旁边那个叫萨拉的女孩正低头抄写笔记,嘴角压着笑,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佩妮没理会她。她解开魔杖套,轻轻搁在桌沿,目光落在斯内普身上。他正用镊子夹起一片银鳞苔,动作稳定,指节修长。她记得他曾说过,调药最忌心浮,哪怕一瞬的颤抖,都会让成分偏移。
第一道咒语是“恒温引燃”,火焰从坩埚底升起,呈淡蓝色。斯内普将银鳞苔投入,药液立刻泛起珍珠光泽。他微微颔首,准备加入第二味材料——龙骨粉。
就在他伸手取瓶的瞬间,马尔福忽然站起身,假装去够高处的药柜。他的袖口一抖,一滴无色液体滑出,悄无声息地坠入斯内普的坩埚。
药液颜色变了。
灰绿色的泡沫从中心翻涌而出,像被无形的手搅动。一股刺鼻的气味迅速扩散,几片靠近的银鳞苔瞬间焦黑卷曲。若不立刻处理,整组反应会失控,毒雾将在十秒内充满教室。
佩妮的魔杖已经抬起。
“冰霜咒。”
寒气自杖尖喷涌,如细网般扑向坩埚。药液在半空中凝结,连同那根银勺一起冻成冰柱。冰层蔓延至马尔福的手腕,他猛地抽手,瓶子脱力坠地,砸在石板上碎裂。
全班静了下来。
佩妮站起身,绕过课桌,走向斯内普的工作台。她没看他,而是低头盯着那团仍在冒烟的药渣。腐蚀性蒸汽在冰层下缓慢蠕动,像被困住的毒蛇。
她解下斯内普挂在椅背上的围巾——那条洗得发白、边角磨损的旧布——一把裹住右手,俯身将冰层拍碎,徒手抓起一团尚在蒸腾的残渣。
掌心立刻传来灼痛,皮肤泛红,但她没松手。
她走到马尔福桌前,将药渣重重拍在桌面。黑灰与绿液混在一起,滴落在他的笔记上,洇开一片污迹。
“你知道这东西现在是什么状态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呼吸声。
马尔福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它本该是稳定剂的前体,”佩妮盯着他,“可因为你那一滴遗忘药水,它现在会腐蚀魔力回路,吸入三秒就能让人失忆,十秒就会引发神经溃解。”
她往前半步,逼视着他:“而你,连七岁就能改良解毒剂的人,都敢动他的坩埚。”
教室里没人说话。萨拉缩在角落,笔掉在纸上都没察觉。她刚才还在写“斯内普能力存疑”的小字,现在那页纸已经被手心的汗浸皱了。
讲台边,斯内普终于动了。他拿起魔杖,低声念出净化咒,将残留药液封入玻璃瓶,贴上标签后交给助教。全程没看佩妮一眼,也没看马尔福。
下课铃响。
学生陆续离开,脚步比平时快。马尔福临走时撞翻了椅子,也没回头扶。萨拉低头跟在他后面,像只被剪了声带的鸟。
佩妮站在原地,手还裹着那条围巾。她甩了甩手,试图缓解掌心的刺痛,动作随意得像在掸灰。
斯内普走过来,目光落在她手上。
“没必要。”他说。
“我知道。”她打断他,“但你也没必要每次都自己扛。”
他没接话。走廊的风从高窗灌进来,吹动他的黑袍。远处传来下一节课的预备钟声。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你的手。”他从长袍内侧取出一个小瓷瓶,递过来。
她接过,没打开,也没道谢。瓶身温的,像是他一直贴身带着。
“你的手要留着调配更重要的东西。”她把药膏塞进袖袋,语气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斯内普瞳孔微缩。
这句话他听过。不是她说的,是他自己在某次实验失败后,对着空教室说的。那时她还没来这个世界,他以为没人听见。
可现在她说了出来,像揭开了某层从未撕开的纸。
他没再坚持让她处理伤口,也没收回那条围巾。它还搭在她肩上,一角垂在臂弯,沾了药渣和冰屑。
“你昨天在镜子里做的溯源,”他忽然开口,“证据链完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