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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之一 此间风月足平生(1 / 2)

大南山深处,重峦叠嶂,草木蒙茸。

一道清澈溪流穿行于幽邃峡谷,自山间潺潺泻下,于嶙峋峭壁处骤然跌落,化作一道素练般的飞瀑。

瀑流轰鸣,玉珠飞溅,汇入下方深不见底的碧潭,激荡起千层雪浪。

无数细密的水雾弥漫蒸腾,在清晨的日光下折射出七彩虹霓,如梦似幻。

潭水溢出,又蜿蜒成溪,轻柔地抚过峡谷底部。

两岸怪石嶙峋,布满厚厚的青苔,溪畔丛生着茂密的灌木与奇异的花草。

无数垂落的紫色藤蔓交织缠绕,从两岸石壁与高树枝桠上垂挂下来,形成一片深浅不一的紫云,正是盛花期,串串紫花如璎珞垂帘,清香馥郁,弥漫了整个清幽的峡谷。

谷底几椽竹篱茅舍依山傍水而筑,屋顶覆盖着晒得金黄的蒲草,隐在蓊郁的绿意和淡紫的云雾里,几与周遭山水融为一体。

一条窄窄的青石小径覆着青苔,在紫藤花瀑下蜿蜒而过,连接着一座简单的竹木小桥,仅容一人通行。

溪边几簇修竹迎风摇曳,沙沙作响,愈发衬得谷中一片清寂安宁,仿佛隔绝了一切喧嚣战火,唯有鸟鸣溪涧、落瀑轰鸣之音,是大自然奏响的静谧天籁。

此地名唤“清峡谷”,当真是名副其实。

谷地南侧向阳的缓坡上,几间简陋却结实精巧的竹棚依势而建。

竹棚前,辟出了一片平整的药圃。

正值盛夏,圃中绿意盎然,间杂着或紫或黄或红的花朵开得正盛。

药圃中,鹿呦俯身采撷几株成熟的“七星草”,鹅黄衫子衬着碧绿,素手灵巧地将沾着泥土的根须小心抖落,放入藤筐。

蛾眉刺插在腰间乌金软鞭的盘结处,鞭梢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偶尔发出几不可闻的轻颤。

她耳廓微动,鼻翼不易察觉地翕合了一下,唇角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却未抬头,只扬声朝不远处的青石方向轻唤:

“喂,‘朝天剑侠’,你的‘天青烟雨’就要凉透啦!”语气三分戏谑,七分关切。

青石上,陈潜闻声睁开双眼。

他身形挺拔如松,气息悠长绵厚,一年的山居静养,昔日的锋芒尽数敛入沉静如渊的眼眸深处。

他侧首望向茅舍方向升起的淡淡炊烟,目光柔和。

正要应声,谷口蜿蜒小径上,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带着欣喜、试探又略带紧张的呼唤,如同清泉滴落幽谷:

“大哥哥?呦儿姐姐?你们在吗?”

这清越的声音入耳,陈潜抚在膝上的手掌骤然收紧!

沉静的眼眸深处,如投入石子的深潭,瞬间漾开层层波澜。

他霍然起身,藏青衣袂带起微风,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紫色藤影,锁住了小径口那个熟悉又日夜萦怀的倩影。

药圃里的鹿呦反应更快。

她早已直起身,藤筐随手放在一丛开得正艳的紫色曼陀罗旁,鹅黄身影轻盈如蝶,几步便掠过溪畔碎石,笑靥如花地迎了上去:

“阿篱妹妹!好妹妹!你可算回来啦!我和这木头呀……”

她话音未落,目光触及阿篱身旁那素白纤秀、气质雍容沉静的月白身影时,微有讶异,“贺兰姐姐?!”

来人正是阿篱与贺兰雪。

阿篱清减了些,风尘仆仆,月白衣裙上沾着几点草屑泥痕,但一双明眸澄澈依旧,此刻正含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亮得惊人,目光热切地在青石上与掠来的身影间流连。

待看到陈潜疾步而来的身影,她唇角弯起,眼底似有星辉点点,轻快地上前几步:“大哥哥!”

“来了就好。”陈潜已到近前,声音低沉依旧,听不出过多起伏,但那稳如磐石的目光落在阿篱脸上,细细逡巡,仿佛要将她这一路的风霜尽数熨平。

千般思念,万语千言,最终只化作这四个字,却重逾千斤。

他微微侧首,视线投向阿篱身侧,郑重拱手:“贺兰教主,别来无恙。贵体可大安了?”

语气带着由衷的尊重与关切。

贺兰雪微微一笑,素雅面庞上的苍白褪尽,昔日孤高清冷的棱角亦柔和不少,眼底沉淀着如古玉般的温润光华。

她微微颔首还礼:“多谢陈大侠挂念。亏得阿篱寻来的珍药与山谷灵秀,伤势已无大碍。”

她的目光环顾这清幽峡谷,掠过飞瀑藤萝、简朴茅舍,“此地,倒是修心养性的福地洞天。”

她语意轻淡,却别有深意。

陈潜眸色微动,未再言语。

他自然能感到贺兰雪身上气韵的变化,那是烈火焚身、冰寒蚀骨后重新锻造的沉静与通达,比往昔少了几分迫人的凌厉,却多了几分洞察世情的智慧。

此时鹿呦早已亲昵地挽住了阿篱的胳膊,上下打量,眼中满是心疼:

“瞧你,又瘦了!这下巴尖的,定是路上没好好吃饭!玄冰教的事再要紧,也不能不顾惜自己身子骨……”

她一边絮絮叨叨,素手熟稔地帮阿篱拂去鬓角一缕微乱的发丝,又轻轻整理她有些歪斜的衣领,那份细致入微的体贴如同长姐。

阿篱心头暖流涌动。

清峡谷的宁谧并未隔断思念,反而让这份牵挂愈发沉淀。

她反手紧紧握住鹿呦的手,感受着那温热掌心传来的力量,眼底微湿:

“呦儿姐姐……我没事,真的。教中事务虽多,但苏姐姐和柳坛主帮衬良多。只是……只是挂念你们。”

说着,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陈潜,目光交汇刹那,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无声流淌,清澈眼眸中那份毫无保留的思念与孺慕,如同投入陈潜心湖的明月,清晰映照。

陈潜心头一震,面上却依旧沉静,只是眸色愈发温软,微微颔首:“路途辛苦,回家便好。”

一句“回家”,极简,却似蕴含千钧之重。

“可不是!”鹿呦伶俐接口,拉着阿篱走向旁边溪边洗手的青石,

“快坐下歇歇!贺兰姐姐也来!大哥哥,屋里我刚得的新茶,快去取来呀!是云姐姐从福建带来的极品‘白毫银针’,正好解解渴!”

她巧妙地安排着,既不让阿篱受冷落,又顾及了贺兰雪的气度,更提醒了陈潜“回家”该有的行动。

陈潜转身大步向茅舍走去,步履沉稳有力。

贺兰雪在鹿呦示意的另一块青石坐下,素手轻拢月白纱袖,姿态沉静如山谷幽兰。

她将阿篱与陈潜那份无需言语便自然流转的默契深深看在眼底,孤傲的眉宇间掠过一丝了然的温煦,对着还在关心阿篱路上细节的鹿呦温声道:

“鹿姑娘心思细密,持家有方。这一年来,陈大侠在谷中静养调息,想必也多得你悉心照拂。”

鹿呦闻言,正在用绢帕蘸了溪水替阿篱擦拭脸颊尘灰的手微微一顿,俏脸微红,随即展颜一笑,明媚如春光:

“贺兰姐姐谬赞啦!我也就是做些跑腿熬药、打理草药的粗活。这木头呀,他自个儿功夫底子好,自己跟自己较劲,顶多……顶多就是帮他看着点,别让把草药当柴火烧喽!”

她语带娇嗔,眼神灵动地瞥了一眼陈潜取茶归来的方向,惹得阿篱忍俊不禁,轻轻笑出声,那笑容如清溪流淌,带着重逢的喜悦与对好友的无限亲昵。

贺兰雪亦莞尔,目光投向远处峭壁上,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紫藤萝,月牙不知何时已挂上天穹,清辉初洒藤瀑,流淌着梦幻般的紫色流光。

她低声喟叹:“这山间的紫藤,年复一年,自在开落。藤萝缘松柏而生,自有其道。人能得几位知己携手,亦是莫大福分。”

此言似有深意,如幽谷回音。

阿篱依偎着鹿呦,鹿呦挽着阿篱的手臂未松,两人同时抬头看向陈潜提茶归来的身影,又互望一眼,眼底笑意盈盈,温暖在姐妹无声的目光中氤氲开来。

陈潜将铜壶置于简易石灶上,火光映着他沉静专注的侧脸。

谷中晚风掠过紫藤花架,暗香浮动,水声潺潺。

四人围坐溪边石旁,清茶未沸,那份历经烽烟后的平安喜乐与无声却厚重的情谊,已然在这花香月影、溪水叮咚中,弥漫了整个清幽的峡谷,似比万语千言更慰藉人心。

“快说说,这一年,你们是怎么过的?”鹿呦一边倒茶,一边迫不及待地问,眼神在阿篱和贺兰雪之间来回。

阿篱接过竹杯,指尖感受着杯壁传递的温热,清澈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火光,轻声道:

“自从止戈坪血战之后,我回到寒玉宫陪贺兰姐姐静养,并打理着教内的事务。按照大哥哥和呦儿姐姐你们之前的建议,尽力约束教众,断绝与元廷的一切勾结,遣散了那些作恶多端的弟子。”

她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后怕,

“那段时间压力很大,总怕自己做不好,辜负了大哥哥和两位姐姐的期望,也怕教中那些心怀叵测之徒趁机作乱。”

贺兰雪温言接口,目光慈爱地看着阿篱,声音带着深深的感激与赞赏:

“阿篱做得极好。她看似柔弱,却心志坚定,聪慧通透,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份至诚之心,竟渐渐稳住了局面,也折服了教中许多摇摆观望之人。”

“苏媚娘和柳随风两位坛主,也成了她的左膀右臂。”她看向陈潜和鹿呦,“若非你们的相助,还有后来的指点,阿篱和玄冰教,都难有今日。”

“姐姐过誉了。”阿篱有些羞涩,

“后来贺兰姐姐伤情稳定,我便立刻着手寻访名医圣药。幸得呦儿姐姐留下的方子和玄冰教的底蕴,总算……总算没留下大的病根。”

说着,她望向贺兰雪,眼中满是欣慰与解脱。

贺兰雪颔首,轻轻抬手,动作流畅自然,再无半分滞涩僵硬之态,嘴角含笑:

“是,劳两位挂念。琵琶骨的伤疤虽在,经脉却已重塑,只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化为坦然的释怀,“那一身‘玄冰神功’的功力,却荡然无存了。”

此言一出,竹棚内瞬间安静下来。

陈潜和鹿呦都明白这对一个曾经的绝顶高手意味着什么。

习武之人,尤其是一教之主,失去毕生功力,堪比夺命。

然而,贺兰雪的语气却异常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轻松的意味:

“我初时确感万念俱灰,是阿篱这丫头,日夜相伴开导,讲些山外趣事,说说这玄冰教在她手中如何拨乱反正,渐入正轨……反倒让我在失去力量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端起竹杯,轻抿一口清茶,目光温和地看向鹿呦,“清明节后,阿篱缠着我一起到百花禅寺拜谒净玄师太。”

晚风携着清峡谷特有的草叶与紫藤香气拂过竹棚。

铜炉上茶汤初沸,细密的水泡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色的微光。

贺兰雪素手抚过粗瓷杯沿,目光投向茅舍外摇曳的藤影,声音如深潭坠玉:

“百花禅寺的紫竹林……那日细雨初歇,石径生碧苔。”她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锐光,唇角微勾,

“阿篱这小丫头,扯着我衣角,说师太新得了一卷前朝孤本《莲华经》,非央我同去‘品鉴’……呵,当我不知她肚里藏了几寸机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