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 > 灵异恐怖 > 华夏朝天剑 > 第10章 拈花化戾两生缘

第10章 拈花化戾两生缘(1 / 2)

岭南秋尽,百花山中已染寒色。

风过竹林,簌簌声如万竿低语,卷起层层枯黄竹叶,打着旋儿铺在湿漉漉的青石小径上。

水汽氤氲,远山半没于铅灰色的薄雾之中,只露出苍茫轮廓,带着几分料峭孤寂。

小径蜿蜒而上,尽头隐现一片青灰色古刹檐角。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正拾级而来。

走在前面的少女,着一身素淡月白衣衫,步履轻盈,似足不点尘。她身形纤秀,乌发如墨,仅用一根鱼骨银簪松松挽起几缕,其余柔顺地垂落肩背。

山风拂过,吹动她额角几丝散发,露出一张清丽如雪莲初绽的面庞,眉眼沉静,如同山谷深处未经尘嚣的幽潭。

纵是行走在这泥泞初凝的山道上,她月白的裙裾竟也纤尘不染,仿佛有清气自生。

正是阿篱。

她身后,一位身着绯红纱裙的女子。那红衣烈烈,艳若流霞,在这灰蒙蒙的山景中灼人眼目。

女子容颜之美,近乎妖异,眼角眉梢却凝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疏离与傲岸,如同一株在万丈冰崖上孤芳自赏的火焰莲。

她身段婀娜,行走间裙裾微扬,却是无声无息,每一步都踏得极稳,隐含某种韵律。

只是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美眸,带着审视般的警惕,不时扫过周遭的林壑幽深与湿滑苔痕,仿佛每一片竹叶后都藏着叵测杀机。

贺兰雪。

此刻,她视线微移,落在阿篱纤细却挺直的背影上。

山间水雾湿寒,连呼吸都凝着白气,然阿篱周身三尺,却似有一种无形的温润气场,将侵骨的寒意悄然排开。

贺兰雪心中早已掀起滔天巨浪,那份惊叹被她强行按压在冷艳孤傲的面具之下,唯余眼底深处几不可察的波澜。

‘不足两载……竟真的让她生生攀上了这第七重关隘……’

贺兰雪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倒映出这两个月洞窟中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那狭窄、深寒的“风喉”洞内,再无往日阿篱绣花烹茶的温馨宁谧。

中央的空地。阿篱盘膝而坐,面色在洞顶凝结的万年寒气与自身喷薄欲出的玄阴真力交织下,呈现一种剔透的冰青色。

她身下的石地、周遭的石壁,早已被一层厚厚的、不断碎裂又不断重生的幽蓝坚冰覆盖,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玄牝归元”!那并非寻常功法进阶,而是将自身化作寒泉的熔炉!庞大的至阴之气被她强行吸纳入体,沿着千锤百炼的经脉狂飙突进,试图冲击那层无形的壁障。

贺兰雪寸步未离,守在洞窟入口。她的心从未跳得如此之快。曾几何时,她也曾在这道门前徘徊经年,终因恐惧那如潮反噬的痛楚与魂飞魄散的大恐怖而却步。

此刻,看着阿篱承受着猛烈的寒潮冲刷,那份深入骨髓的痛楚仿佛重新在她自己的四肢百骸内炸开,每一息都是酷刑。

寒气如亿万冰针攒刺,血脉似要冻僵崩裂……这丫头是如何挺过来的?

一次,阿篱身上的冰甲猛然炸裂!失控的寒流如脱缰毒龙,直冲心脉!

贺兰雪想也未想,身形电闪至其身后,双掌凝聚毕生功力,便要强行输入真力护持其心脉——即便代价是她自身功力大损甚至被寒气反噬!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及阿篱背心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直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的阿篱,喉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清啸,并不响亮,却如梵钟初叩,带着佛门禅定的浩瀚与沉静!

周身紊乱狂暴、几欲破体而出的玄阴之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精准梳理,瞬间沉凝下来,沿着一条前所未有的玄奥轨迹缓缓流转。

她并未回头,却低声道:“姐姐,安心。拈花禅境,尚能守心。”

那一刻,阿篱身上爆发出的精神力量,澄澈而坚韧,洞穿了足以撕裂神魂的苦痛,与那霸道绝伦的玄阴真力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与共存!

她引动的已不仅仅是寒气,更是天地间一种更为浩渺、更为纯净的“静”之力量,如同寒冰之下无声奔涌的暗河。

贺兰雪的指尖生生顿住,停在阿篱背后尺余,感受着那股浩瀚禅意与至寒之气水乳交融般平息下来,冷汗才后知后觉地浸透了她的内裳。

她缓缓收回手,指尖冰凉微颤,看着眼前少女的背影,竟第一次生出某种近乎敬畏的陌生感。

其后数日,每一次冲击关隘的间隙,阿篱都显得异常平静。

她会从怀中取出那方素旧的棉帕,小心翼翼地拂拭洞壁不断凝结又碎裂的寒冰残屑,或是整理好被狂暴气流震乱的经卷书册。

甚至在山洞外的雾气凝结成露水,沿着藤叶滴落时,她会用一个小巧陶杯接下几点冰凉的露珠,捧到盘坐调息的贺兰雪面前。

贺兰雪起初只是冷眼瞥过,并不触碰。然阿篱澄澈的眸子温润如故,不以为意,只将陶杯轻轻搁在贺兰雪身侧一块干净的青石上。

终于有一次,在又一次目睹阿篱体内气机奔涌如怒海狂潮、却最终化为绕指柔波的奇异景象后,贺兰雪喉头微动,伸手端起了那杯冰露。

入口冰凉刺骨,却奇异地在喉间留下了一丝源于这山野云雾的清冽回甘。她没说话,却默许了少女这片无声的关切。

‘十年苦功……二十年煎熬……不及她两载破关!’

贺兰雪收回投向阿篱背影的目光,落在自己白皙如玉、却又仿佛缠绕着千年寒冰的指尖上。

那份嫉妒与不甘早已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释然与复杂。

或许,这阴毒诡谲的玄阴神功,真的找到了一个能与它并驾齐驱的灵慧主人,而非一个被仇恨扭曲操控的奴仆。

“姐姐,”前方阿篱的清音将贺兰雪从回忆中惊醒,她已站定脚步,回眸看来,嘴角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意,指了指上方薄雾缭绕处,“禅寺山门快到了。”

她额角有几滴晶莹汗珠,衬得肌肤愈发透明,眼底却光蕴流转,仿佛吸纳了整个山涧的清灵之气。

贺兰雪鼻腔里冷冷地“嗯”了一声,刻意维持着那份疏离,目光却已越过阿篱肩头,投向前方——古老的青石牌坊隐现,“百花禅寺”四个大字被水气浸润得愈发苍劲有力。

一股混合着香火、草药和深秋草木特有的清苦气息,透过湿冷的空气飘来。

“你执意要来此处,就不怕你那位净玄师太……”贺兰雪话中带着惯有的刻薄试探,“见我与你同行,斥责你误入歧途,与妖邪为伍?”

“妖邪”二字被她咬得很轻,却如冰棱撞击。

阿篱看向那片青灰色古刹的目光温润平和:

“姐姐传道授业,是恩。”

她声音清晰,带着苗家人特有的直率与执拗,“师太授我禅功、明我心镜,亦是恩。阿篱愚钝,却也知晓,心正则道明。师太慧眼,必能见姐姐……赤诚。”

她顿了顿,看着贺兰雪那双蕴藏着太多复杂情绪的明眸,语气愈发轻柔:“何况,姐姐一身反噬寒气已为拈花禅功化尽。这山寺清幽,或有助姐姐稳固境界,涤荡尘埃。”

“赤诚……涤荡尘埃?”贺兰雪嗤笑一声,绯袖一甩,径直越过阿篱向上走去,裙裾拂过沾湿青苔的石阶。

她声音清冷地飘散在山岚里:“伶牙俐齿!我倒要看看,这庙里的泥胎木塑,是否真像你这般……天真烂漫。”

两人继续前行,寺门轮廓在眼前愈发清晰。

古旧的黄铜门钉在湿气中泛着幽暗的光泽,门楣上“百花禅寺”匾额沧桑依旧。

踏入山门,前庭花木略显凋零,深秋的霜痕侵染着昔日繁茂的山茶杜鹃。

然而庭院依然光洁如镜,显然时时拂拭。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泥土、草木朽叶与线香混合的独特气息。

这份整洁,奇异地抚平了贺兰雪眉间一缕不易察觉的褶皱。

沿着洁净无尘的回廊向深处走去。绕过放生池,一池秋水凝碧,几尾红鲤如静止的火焰。

一座小巧别致的禅院出现在眼前,几竿修竹倚着院墙,青翠依旧,在风中沙沙作响,更添清幽。

院内静室紧闭。

阿篱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紧闭的禅房门上,清亮的眸子里,那份沉静中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挚的期待与孺慕之情。

贺兰雪斜倚在一旁雕花窗下的廊柱上,双臂环抱。阳光艰难地穿透浓厚云层,在她那张美得动人心魄却冷如冰雕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她看着阿篱站在门前那沉静的姿态,嘴角勾起一个近乎讥诮、却又暗含复杂情绪的角度。

‘这妮子……倒似回家一般。’这念头让她心头微涩,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恍惚。

“笃、笃、笃。”阿篱轻轻叩响了禅房那扇质朴厚重的木门。声音不急不缓,带着恭敬与熟悉。

“进来。”片刻,一个平和温润、如古井微澜的声音自内传出,正是净玄师太。

阿篱轻轻推开门扉。

禅房内光线柔和,一尊小小的铜香炉置于案头,青烟袅袅升起宁神的檀香。

净玄师太身着灰色旧僧衣,正端坐在矮几后的蒲团上。几案上摊开一卷《楞严经》,古贝叶的边缘泛着磨损的光泽。

她微合的双目缓缓睁开,目光澄澈空明,先是落在推门而入的阿篱身上,那温润的眼波深处漾起一丝欣慰笑意,如同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兰草在历经风雨后亭亭绽放。

随即,她的视线越过阿篱,落在了倚靠在门边、那抹灼若红霞的身影上。

贺兰雪没有立刻进屋。

她就那样倚着门框,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曼妙的身影轮廓,绯红的衣衫与禅房沉静古朴的气氛形成奇异的碰撞。

她的目光迎着净玄师太的审视,毫不躲闪,眼底深处那份固有的倨傲与多疑如同冰层下的暗流,隐隐涌动,仿佛要用这凌厉的审视刺破任何可能隐藏的伪善与拒绝。

山风吹过回廊,竹叶沙沙声响异常清晰。

净玄师太的目光在贺兰雪脸上停顿片刻,没有半分诧异或排斥,反而温润如初,带着一种历经沧海桑田后的洞悉与包容。

她微微颔首,竟是如同面对一位故交,声音平静无波:“还有远客。风尘辛苦,进来喝杯粗茶吧。”

“师太安好。”阿篱双手合十欠身行礼,温顺澄澈如初,“阿篱……回来了。这位是……”

“‘归化罗刹’,贺兰雪。”贺兰雪微微昂首,清冷的嗓音截断阿篱,干脆利落。

“阿弥陀佛。”净玄合掌当胸,眉宇间山溪般疏朗平静,“山风入袖寒,贵客登门便是尘缘一叶。请入内饮杯粗茶吧。”

声音不高,却在寂寂禅房间轻轻涤荡开去。

晚钟恰于此刻,“当——嗡——”悠长沉浑地一声,余韵在山谷间如涟漪层层荡开,仿佛瞬间抚平了所有潜涌的挑衅与紧张。

贺兰雪眼神微动,那份刻意营造的锐利与防备,在师太平静的面前前,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

她足尖微点,在阿篱身侧的蒲团上坐下。她微微侧头,避开室内略显局促的光线,目光落在窗外几竿被寒风吹拂得簌簌作响的枯竹上。

香炉中,一缕青烟袅娜上升,又被山风自窗隙带入的一丝寒意拉扯得扭曲变形。

净玄师太的目光,着慈悲与关切停留在阿篱脸上,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润,却带上了难以掩饰的惊叹:

“两年光阴,弹指而过。阿篱……你的气息内蕴圆融,如静潭深谷,敛而不发。举手投足间,清气自生,寒暑不侵。好孩子,看来你……另有缘法?”

她顿了顿,目光又扫过贺兰雪那拒人千里的孤绝侧影,补充道:

“陈潜那孩子与呦儿姑娘,自你走后,足迹踏遍闽粤,忧心如焚。去岁寒冬,曾来寺中寻你踪迹,形容憔悴……”

贺兰雪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鼻翼里若有若无地轻哼了一声,带着一丝难言的复杂。

阿篱放在膝上的手,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慢慢舒展开。

她抬起头,迎着师太温润的目光,清澈的眼眸深处映着跳动的炉火,带着沉淀后的澄澈与一丝歉疚。

“师太……阿篱不孝,累得您担忧,更连累大哥哥和呦姐姐受苦了。”她的声音不高,如同山涧流水,清晰而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