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刺耳的哨声如同淬毒的钢针,穿透层层叠叠的福州城墙和市井的喧嚣,狠狠扎入正藏匿于蒲府斜对面一处废弃阁楼阴影中的杨展武耳中!
他霍然抬头!目光如同极地玄冰,瞬间锁定西南方向的天际——白沙驿!冰冷的线条在他紧抿的嘴角拉出一道坚毅的刻痕。
信号!陆昆和盘石头已在白沙驿动手!
几乎同时,阁楼下方,蒲府那两扇沉重黝黑的侧门猛地洞开!
“快!白沙驿!有贼寇伏击上师!”一名穿着百夫长皮甲的蒙古军官厉声呼喝,驱马率先冲出。
紧随其后,数十名归化堂死士、玄冰教众和血刀门精锐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腰挎弯刀,手持长矛或强弩,杀气腾腾地涌上大街!
铁蹄踏碎石板!沉重的脚步声汇成死亡的鼓点!整个城南的气氛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城内的元兵巡逻队也仿佛接到无形的命令,迅速向通往白沙驿的西城门方向集结,呼喝声、兵刃碰撞声,彻底打破了福州城午后的沉寂!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硝烟味和肃杀之气!
“城门方向的敌人动了!白沙驿信号!陆寨主石头兄弟已动手!”杨展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下阁楼,压低声音对着角落里的空气说道。
他随即从怀中摸出一支细长的、如同柳笛般的黑色竹哨——此乃神机门特制传讯之物,虽不能及远,但在约定地点穿透力极强。
杨展武深吸一口气,两腮微鼓,猛地吹响竹哨!声音并非尖锐刺耳,反而低沉呜咽,如同秋夜风过林梢的悲鸣,极富穿透力地射向城中约定好的几个隐秘节点——鹿呦联络点、云朝烟李寒衣藏身处。
竹哨声落,杨展武毫不停留。他需要制造混乱,拉扯城中敌人!必须吸引更多的目光!
身形一矮,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汁,贴着墙根巷底疾走,方向却非白沙驿,而是城中蒲家“积翠别院”附近的几处物资存放点!
他的任务是牵制,是点燃更多混乱的火种!
城隍庙断墙后,云朝烟身着一身深灰色不起眼的男装,正倚在冰冷断壁的阴影里闭目调息。
耳中捕捉到白沙驿的哨声,随即是杨展武那低沉呜咽、却清晰无误的竹哨暗号,她那苍白清秀的面容上,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微一颤,旋即睁开!
清冷的眸子深处,一缕锐利至极的光芒瞬间点燃。如同冰封湖面下骤然流动的活水。
“信号来了!”云朝烟的声音低而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压下的激动。
身旁,一直如同融入墙壁般冰冷的李寒衣,倏然抬眸!
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如同投入了一块万年玄冰,冻结了所有光芒,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杀意。
那森寒之气,让断壁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骤然降低了温度。
她没有言语。只是伸出枯瘦却苍白有力的手指,缓慢而稳定地握住了腰间一对寒铁匕柄。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肌肤直抵灵魂。玄色衣袂无风自动。
杨展武的哨音如同无形的线,牵引着她们必须立刻行动,目标直指蒲府深处那死亡牢笼!
“走!”云朝烟低喝一声,身形已如狸猫般无声滑出断壁残垣。李寒衣紧随其后,玄衣融入风中,真如一道没有重量的寒烟。
几乎是前后脚,另一道清丽的身影如流光般汇入她们的行进路线——是如烟!她手中那柄红绫包裹的古朴长剑无声出鞘,锋芒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泻出秋水般的冷冽。
三人形成一道无声无息的致命锋矢,直插蒲府后巷。
当她们在约定好的后巷隐蔽角落汇合时,鹿呦也恰好悄无声息地推开药庐深处废弃库房的一道暗板门,身影闪入其中!
四人目光在昏暗光线下瞬间交汇,没有寒暄,唯有目标一致的决然。
“跟我来!”鹿呦声音轻若蚊蚋,引着三人钻入那布满蛛网和朽木气味的库房。
在墙角一堆沉重的、散发着霉味的麻包之后,她蹲下身,伸手在布满灰尘的墙砖上摸索片刻,猛地按住一块颜色略深、触感更冰凉的青砖边缘!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忽略的机括声响过。那面墙壁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洞口!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腥味和地下河特有的阴冷湿气,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猛地扑面而来!
一股寒意,带着砭骨的死寂,瞬间攫住了在场四人的心脏。这绝密入口的开启,仿佛也揭开了地狱的一角。
“秘道入口已开!速进!”鹿呦急促道。
李寒衣眼中寒芒骤盛!她没有任何犹豫,身形一矮,率先如毒蛇般无声滑入了那漆黑冰冷的洞中!仿佛投入深渊的第一枚冰锥。
如烟紧随其后,红绫长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而冷硬的光芒。云朝烟亦毫不犹豫跟上。
鹿呦回头紧张地扫了一眼库房外,确定无人发觉,这才迅速钻入洞内,反手在石壁上某处一按,那扇暗门又缓缓合拢,将最后一丝光线隔绝在外。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唯余下四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地道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沉闷而规律的滴水声。
“噤声。”鹿呦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轻如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
她第一个适应了这绝对的黑暗,或者说,她早已在脑海中无数次勾勒过这条路径。
她侧耳凝听片刻,随即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皮囊,指尖捻动,几点微弱的、带着奇异清香的碧绿磷火无声飘出,悬浮在身前尺许,幽幽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和两侧渗水的、布满苔藓的粗糙石壁。
“随我。”她低语,率先拾级而下。
磷火映着她沉静的侧脸,那双总是温软含情的杏眼此刻锐利如针,每一次扫视都精准地掠过石阶的湿滑处、石壁可能的缝隙、头顶低矮的岩顶可能存在的陷阱。
她的脚步轻盈无声,如同踏在薄冰之上,每一步都带着极致的谨慎与预判。
李寒衣紧随其后,玄色布袍仿佛融入了黑暗,只有腰间那对寒铁匕首的吞口,在幽绿的磷火下偶尔闪过一点令人心悸的幽蓝。
她周身的气息比这地牢更冷,更沉。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微弱光线下,如同两块亘古不化的寒冰,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唯有瞳孔深处,似乎倒映着磷火跳跃的轨迹,捕捉着前方鹿呦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警戒线。
如烟走在第三位,红绫包裹的长剑已悄然出鞘半尺,冰冷的剑锋贴着袖口。
她清冷的面容在磷火映照下更显苍白,目光如两道凝冻的冰棱,扫视着四周。
每一次呼吸都极其悠长,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踏在鹿呦踩过的位置,仿佛计算过千百遍。
她身上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意,在此刻化为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念的专注杀意。
云朝烟殿后。
她深吸了一口这令人作呕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心中对挚友白无瑕的焦灼担忧。
她的目光同样锐利,却比李朝烟更多了几分审视与推演。
她留意着石阶的坡度、岩壁的厚度、空气流动的方向,脑中飞速计算着可能的机关位置和退路。
聪慧通达的心性让她在极致的压力下,反而将周遭环境转化为脑海中的立体图景。
石阶盘旋向下,深不见底。
只有磷火幽幽跳动,将四人沉默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湿漉漉的石壁上,如同鬼魅。
滴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滴答、滴答,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更添几分死寂的恐怖。
空气越来越冷,带着刺骨的阴湿,仿佛能冻结骨髓。
不知走了多久,鹿呦忽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前方石阶尽头,出现了一道厚重的、布满铜绿和暗红锈迹的铁门。
门扉紧闭,门环处缠绕着粗如儿臂的铁链,挂着一把巨大的、造型狰狞的铜锁。锁孔周围,隐约可见几道细微的划痕。
“到了。”鹿呦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滴水声淹没。
她靠近铁门,侧耳贴在冰冷潮湿的铁板上,凝神倾听片刻,随即从发髻中拔下一根不起眼的乌木簪子。
簪头极细,闪烁着金属光泽。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探入锁孔,动作轻柔得如同绣花,指尖感受着锁芯内极其细微的机括震动。
李寒衣无声无息地贴到门扉另一侧,身体微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