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珂没有吃。
她只是站在原地。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幸存者,扫过高风,扫过那个年轻的士兵,看着他们将那份热气腾腾的炖菜送入口中。
她湛蓝的数据视野里,无数道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正从剧烈震荡和濒临崩溃的谷底,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回,缓缓趋于平稳。
心率、血压、皮质醇水平……
所有指向“应激创伤”的指标,都在那口食物的暖流下,被蛮横地抚平。
这不符合科学。
她的逻辑核心发出了最基础的抗议。
单纯的碳水、蛋白质和脂肪,不可能产生如此立竿见影的,近乎精神治疗的效果。
但数据不会说谎。
她将分析模型转向那个站在火堆旁的男人。
他没有吃,甚至没有看那些食客一眼。
他只是注视着锅底下跳动的火焰,那姿态,是一个工匠在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最后的余温。
“从生命体征数据上看,”林珂走到他身边,陈述着一个事实,“这锅炖菜的效果,超过了军用标准百分之九十的镇静剂和心理干预方案。”
白案的视线从火焰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
“人饿了,就该吃饭。”
他的回答,像是在陈述太阳东升西落的至理。
林珂的逻辑核心因为这句简单到极致的话,产生了一瞬间的停滞。
是啊。
饿了,就该吃饭。
这个被文明社会包裹在无数层外衣之下的原始真理,在此刻的末日废墟上,展现出了它最根本,也最野蛮的力量。
她无法反驳。
高风吃完了饭盒里的最后一口土豆。
他甚至用勺子,将浓稠的汤汁刮得干干净净。
那股暖意从胃里升起,彻底驱散了盘踞在他骨髓深处一整夜的寒意与紧绷。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白案面前。
他想说谢谢,但这个词太轻。
他想问他到底是什么,但答案已不重要。
他想请求他留下来,但他清楚,这片小小的废墟,留不住这样一尊存在。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军人最郑重的动作。
他并拢双脚,挺直脊背,抬起右手,向着白案,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不是下级对上级的服从。
这是一个战士,向另一个以自己的方式拯救了战友灵魂的,同类的最高致敬。
白案看着他。
他没有回礼,只是平静地,微微颔首。
一个厨师,接受一位军人的感谢。
天经地义。
宴席,终将散场。
行军锅里的汤汁被分食殆尽,火焰也渐渐微弱。
废墟上的幸存者们,虽然依旧满身血污,神情麻木,但他们死寂的瞳孔深处,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人”的光。
他们活下来了。
至少,在精神上,他们从神罚的阴影下活下来了。
白案转过身,不再有任何停留。
他再一次,朝着基地外那片无尽的黑暗走去。
这一次,没有人再感到恐惧和不安。
他们只是默默注视着那个背影。
他走过那些被白布覆盖的安静同伴,脚步没有停顿,却带着一种无声的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