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酒师的神国,成了一片废墟。
不是物理层面的坍塌,而是概念上的彻底覆灭。
那道名为【人间烟火麻辣烫】的霸道味道,没有摧毁一砖一瓦,却将此地原有的“神性”与“纯净”,冲刷得一干二净。
空气里,不再是冰冷死寂的香氛。
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着辛辣,油腻,汗水与欢笑的,属于人间的滚烫蒸汽。
侍酒师就站在这片精神废墟的中央。
他引以为傲的【万灵悲鸣曲】,那些凝固着极致恐惧的灵魂冰雕,已经完全融化。
一万三千个灵魂不再是陈列的艺术品。
他们蜷缩在那张巨大的,此刻铺着一层油腻“幻象”的长桌下,在人间百味的包裹中,发出细微的,属于解脱的呜咽。
他们变回了人。
而侍酒师,也从高高在上的神,跌落成了孤家寡人。
他输了。
在“食之道”的理念上,输得体无完肤。
白案没有乘胜追击。
维持这一锅席卷神国的【人间烟火麻辣烫】,对他而言也是山岳般的重负。
那条通过林珂建立的,连接着整座城市的信道,是一根滚烫的钢缆,既传递来无穷的力量,也灼烧着他的意志。
他能感觉到林珂的支撑。
那股冰冷理智的数据流,是这锅沸汤里最坚固的锚,让他在亿万种情绪的冲刷下,不至于迷失自我。
但他同样能感觉到,在那股支援的尽头,有一丝微弱的疲惫。
还有一抹极淡的,血腥味。
这让他无法心安。
必须速战速决。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攫住了白案的注意力。
那骚动,不属于战场的任何一方。
是那些玩偶宾客。
宴会厅的四周,那些姿态优雅,宛若死物的玩偶,本是侍酒师最忠实的观众。
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见证与赞美他的“艺术”。
但现在,他们的“忠诚”,出现了动摇。
一个穿着宫廷礼服的女性玩偶,那张陶瓷烧制的光滑脸庞,微微转动。
她空洞的,画出来的眼珠,直勾勾地“望”向那口沸腾的,散发着无穷热气的无形大锅。
动作僵硬,发出“嘎吱”的细响。
这一个动作,却让侍酒师的神情骤然剧变。
那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创造者看到造物失控时的,不敢置信的惊骇。
“你看。”
白案开口了,嗓音因意志的高度集中而有些干涩,嘲弄之意却毫不遮掩。
“你的观众,好像找到了更吸引他们的节目。”
嘎吱。
嘎吱吱。
更多的玩偶动了。
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绅士玩偶,放下了手中那本永不翻页的书。
一个握着羽毛扇的贵妇玩偶,手臂的姿势从遮面,变成了迟疑的伸出。
他们都转向了白案的方向。
转向了那锅对他们来说,本应是“肮脏”、“粗鄙”、“无法理解”的人间烟火。
他们没有味觉,没有嗅觉,没有灵魂。
但“味道”本身就是一种规则。
白案的“味道”,是一种名为“活着”的规则。
这种规则,对这些永恒静止的“死物”,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们身体里,被侍酒师抹去的,作为“人”的最后残响,正在被这股味道唤醒。
他们渴望着。
渴望那份热烈,那份喧嚣,那份不完美,却无比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闭嘴!”
侍酒师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他伸出手,试图用自己的规则,强行命令那些玩偶回归原位。
然而,他的意志探出,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