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入夜，城市华灯初上。
一辆经过改装、外观普通的黑色商务车，悄无声息地驶离特管局基地。
开车的是墨渊亲自挑选的一名外勤老手，代号“山猫”，沉默寡言，车技精湛。
副驾驶坐着冷瑶。
后座堆放着几个不起眼的工具箱，里面是准备好的烈酒、特制朱砂、雷击木粉和封装好的纯阳鸡血墨。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南城那个菜市场附近，流浪汉猝死的地点。
根据秦锋梳理的旧卷宗，那里曾挖出过“不干净”的东西，事后还请人做过法事。
但冷瑶推测，当时的处理很可能只是治标不治本，甚至可能有意无意留下了隐患。
车子在距离目标街区还有两条路的地方停下。
冷瑶和山猫下车，提着工具箱，像两个夜归的工人，融入昏暗的街巷。
晚间的菜市场早已收摊，空旷寂静，只有几盏残破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烂菜叶和污水混合的馊味。
按照卷宗记载的模糊位置，冷瑶来到市场侧后方一个堆放着废弃箩筐和杂物的角落。
这里靠近老旧的排水沟，地面潮湿，墙根生着滑腻的青苔。
她闭目凝神，神念如网撒开。
很快，在墙角一块松动的石板下，以及旁边排水沟的淤泥深处，感应到了两处极其隐晦的阴性能量淤积点。
能量性质与锦绣花园的怨罐同源，但更加稀薄、驳杂，像是被粗暴使用后残留的渣滓。
“这里，还有这里。”冷瑶指了两个位置。
山猫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移开石板，清理淤泥。
石板下，挖出一个已经快腐烂的黑色小布袋，里面是几枚锈蚀的铜钱和一张几乎化成泥的符纸残片。
排水沟里，则捞起半截埋在泥中的、刻着模糊符文的兽骨。
东西一出土，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隐约有阴风打着旋儿掠过。
冷瑶面不改色，打开工具箱。
她先用烈酒混合雷击木粉，洒在发现物品的位置和周围，进行初步的净化与隔绝。
然后取出特制朱砂笔，蘸饱纯阳鸡血墨，凌空对着那两件秽物快速画出两道“破煞”与“焚阴”的符纹。
符纹一成，便如同烙印般闪烁着微弱的金红色光芒，印在秽物之上。
嗤嗤的轻响声中，黑色布袋和兽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干裂，最后化作一撮灰烬。
弥漫在角落里的阴冷气息随之消散一空。
“处理完毕。”冷瑶收回笔，“下一个地点。”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不超过十分钟。
山猫默默清理现场痕迹，将灰烬用特制塑料袋收起，准备带回基地进行成分分析。
两人迅速离开菜市场区域，赶往第二个目标点——位于老城区边缘的一片待拆迁棚户区。
这里环境更加复杂，巷道狭窄曲折，居住人员混杂。
根据资料，半年前这里曾有个独居的精神异常者，突然发狂伤及邻居，后被强制送医。
事发前，此人曾多次念叨“墙里有眼睛看着他”。
冷瑶的目标，是那人居住的棚屋。
棚屋早已无人居住，门板歪斜，里面堆满垃圾。
山猫在门外警戒。
冷瑶独自进入。
屋内昏暗肮脏，气味难闻。
她的神念仔细扫过每一寸墙壁和地面。
最终，在炕头紧贴的土墙内部，发现了一处极其隐秘的空洞。
空洞里藏着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木盒。
木盒没有上锁，里面放着一小绺用红绳捆扎的头发，以及一片边缘锐利的、染着暗褐色污迹的碎瓷片。
头发干枯发黄，属于女性。
碎瓷片上的花纹，与怨罐上的符文有局部相似。
这两样东西被埋藏在居住者每日倚靠的墙内，长期散发阴秽之气，侵扰心神，最终导致居住者精神崩溃。
“果然是好算计。”冷瑶眼神微冷。
用这种不易察觉的方式，潜移默化地毁掉一个人，还能不留下直接证据。
她如法炮制，用纯阳材料净化现场，以血墨符纹将头发和碎瓷片中的阴秽能量彻底焚毁。
离开棚屋时，这片区域常年萦绕的那种莫名压抑感，似乎都减轻了一些。
“目标清除。可以回了。”冷瑶对山猫说。
黑色商务车再次启动，汇入夜色中的车流。
冷瑶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连续施术，虽然强度不高，但对心神仍有一定消耗。
她需要保持最佳状态，应对可能出现的反扑。
山猫专注地开着车，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周围情况。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高架路上。
就在经过一个车辆较少的匝道口时，山猫的眼神骤然一凝。
“冷专员，有尾巴。两点钟方向，黑色轿车，从第三个路口跟上来的，换了三次车道，始终保持在可视范围内。”山猫的声音压得很低，通过车内通讯传入冷瑶耳中。
冷瑶没有睁眼，神念却已如水银泻地般向后铺开。
果然，一辆黑色的普通轿车，保持着不远不远的距离，跟在后面。
车上坐着两个人，司机和副驾。
两人气息内敛，但身上带着淡淡的、与之前袭击者相似的阴冷感。
不是普通的跟踪者。
“能甩掉吗？”冷瑶问。
“可以试试，但可能会暴露我们的反侦察能力。”山猫回答，“对方很专业，跟得不紧，不容易抓住把柄。”
“不必甩掉。”冷瑶睁开眼，眸中一片平静，“让他们跟。看看他们想干什么，或者，想把我们引到哪里去。”
她正愁找不到更多的线索。
对方主动送上门，倒是省事了。
“明白。”山猫不动声色，继续保持正常车速和路线，仿佛毫无察觉。
后面的黑车果然一直跟着，直到商务车驶入通往特管局基地的保密路段前，才在一个岔路口悄然转向，消失在车流中。
“跟丢了。”山猫说。
“不是跟丢，是目的地到了。”冷瑶看着黑车消失的方向，“他们只是确认我们的最终去向。看来，我们下午的行动，已经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回到基地，墨渊还在分析部等着。
得知清理过程顺利，并且回程被跟踪后，墨渊的神色并不意外。
“反应很快。看来这些外围节点，对他们而言并非无足轻重。”墨渊调出地图，在上面标记出今晚清理的两个点，以及之前的锦绣花园、蔷薇庄园、吴老人住所。
几个点散落在城市不同区域，看似杂乱无章。
但若以蔷薇庄园为圆心，隐约能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偏向西面和南面的扇形区域。
“他们在圈地？”冷瑶看着地图。
“更像是在布阵，或者进行某种累积。”墨渊指着那几个点，“怨罐、骨片、标记符……这些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东西，需要时间炼制和布置。他们所图非小。”
他切换屏幕，显示出一份刚解译出的、从“鼹鼠”身上搜出的加密存储器中恢复的残缺信息。
信息破碎，只有零星词汇和符号。
“……祭品……节点……归墟之引……主上荣光……”
其中，“归墟之引”这个词组反复出现了几次。
“归墟……”冷瑶低声重复。
在修真界，归墟指的是传说中万物终结与归宿的深海之渊。
在这个世界，这个词也带有类似的神秘学和哲学含义。
“终末教团，归墟之引……”墨渊若有所思，“他们收集这些充满怨念、死寂的能量和物品，难道是想人为制造一个‘归墟’的引子？或者，打开通往某个类似‘归墟’之地的通道？”
这个猜测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疯狂程度，远超预估。
“需要更多证据。”冷瑶说，“今晚的跟踪者是个线索。能查那辆车的去向吗？”
墨渊点头：“已经在查了。那条岔路通往城西工业区，那片区域监控覆盖不全，需要时间。”
他顿了顿，看向冷瑶：“另外，关于你姐姐泠崖律师那边，我们例行监控时，发现了一点异常。”
冷瑶目光一凝：“什么异常？”
“泠崖律师最近接手了一起跨国贸易纠纷案，对手是一家背景复杂的境外公司。我们注意到，那家公司的代理律师团队中，有一个人，曾经出现在与‘终末教团’有间接关联的某些金融洗钱案件的边缘人物名单里。”
墨渊调出一张有些模糊的侧面照片，“虽然不能确定，但需要提醒你注意。对方可能通过商业途径，对你姐姐施加影响或压力。”
冷瑶看着照片上那个穿着西装、表情精明的外国男人，眼神微冷。
看来，对方的手段不止于直接的超自然袭击和暗杀。
他们开始利用世俗的规则和力量了。
“我会提醒她。”冷瑶说。
“注意方式，不要打草惊蛇。”墨渊叮嘱，“你姐姐很敏锐，暗示即可。我们会加强对她工作环境的隐形监控。”
冷瑶点了点头。
她知道泠崖不是需要她时刻保护的柔弱女子，但终末教团的阴险狡诈，防不胜防。
离开分析部，冷瑶回到基地分配给她的临时休息室。
她拿出那部特制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联系泠崖。
以泠崖的聪明，直接提醒反而可能让她陷入更深的探究，增加风险。
冷瑶编辑了一条看似寻常的短信：“姐，最近工作忙吗？注意休息，少接触那些背景复杂的案子，容易惹麻烦。”
点击发送。
很快，泠崖的回复来了：“知道了，小管家婆。你也是，注意安全。最近不太平。”
看着屏幕上的字，冷瑶微微松了口气。
姐姐听懂了她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