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回再次彻底清醒时,已是三日后的黄昏。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帐顶——深蓝色的绸布,绣着简单的云纹。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空气中弥漫着药香和淡淡的檀木气息。
右肩依旧疼着,但那种刺痛感已经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伤口愈合时的麻痒。
她试着动了动,立刻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林镖头,您醒了!”
一个小丫鬟端着药碗快步走来,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圆圆的脸蛋,眼睛明亮。
她小心翼翼地将药碗放在床边小几上,俯身询问:“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饿不饿?军医说您醒了可以先喝点粥……”
一连串的问题让林雁回有些发懵。她环顾四周,这显然是一顶军帐,陈设简单却整洁。
除了床铺、桌椅,还有一张简易的书案,上面堆着几卷文书。
帐内生着炭盆,温暖如春。
“这是……哪里?”她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这里是靖王大营啊。”
小丫鬟麻利地倒了杯温水,扶她慢慢喝下,“您都昏睡三天了。
王爷特意吩咐,把您安置在他的副帐里,这样军医诊治方便。
我是王爷派来照顾您的,叫小翠。”
靖王大营……副帐……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断龙峡的伏击,黑暗的岩洞,冰冷的地下河,还有那个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的身影。
“王爷呢?”林雁回急问,“他怎么样了?他的腿……”
“王爷没事,您别急。”
小翠连忙安抚,“王爷左腿骨裂,军医已经接好了,现在需要静养。
他本来一直守着您的,今早前线有军情,才不得不去主帐议事。
他吩咐了,您一醒就立刻通知他。”
正说着,帐帘被掀开。
萧景宏拄着一根拐杖走了进来——虽然行动不便,但衣着整洁,神情沉稳,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已看不出重伤初愈的痕迹。
小翠识趣地退了出去。
帐内只剩下两人。
四目相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萧景宏先开口,声音温和:“醒了就好。
军医说你失血过多,伤口又有感染,能这么快醒来,是底子好。”
林雁回挣扎着想坐起,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眉头一皱。
萧景宏立刻上前,小心扶着她靠坐在床头,又细心地在她背后垫了个软枕。
动作自然,仿佛做过无数次。
“谢……谢谢王爷。”林雁回有些不自在。
她从未被人如此细致地照顾过——从小到大,她都是照顾别人的那个。
“该说谢谢的是我。”萧景宏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她肩头厚厚的绷带上,“若不是你,本王可能已经死在断龙峡了。”
林雁回摇摇头:“若不是王爷带我出来,我也活不成。我们……扯平了。”
“扯平?”萧景宏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林镖头算得倒是清楚。”
他语气中的调侃让林雁回耳根微热。
她低下头,忽然想起什么,急问道:“对了,周统领他们呢?货物呢?镇北镖局的人……”
“都平安。”
萧景宏正色道,“周威击退了屠刚的人,保住了商队。
货物完好无损,已经重新装车,不日就能继续南下。
你的镖师们,两个轻伤,一个重伤但已无性命之忧,都在营中医治。”
林雁回长长舒了口气。
镖没丢,人也没事,这是最好的消息。
“至于屠刚……”
萧景宏眼神转冷,“他逃回了赵元启的老巢。
不过,他带去的人全折在断龙峡了,赵元启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王已经上奏朝廷,弹劾赵元启私调军队、截杀亲王、图谋不轨。
铁证如山,他这次跑不了。”
他说得平静,但林雁回能听出其中蕴含的雷霆之怒。
她忽然想起那个鹰纹铁牌:“那个铁牌……”
“已经作为证据,连同屠刚手下的俘虏口供,一并送往京城。”
萧景宏看着她,“这次能拿到确凿证据,你功不可没。”
林雁回摇头:“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萧景宏深深看她,“舍命相救,也是分内之事?”
林雁回语塞,脸更红了。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气氛微妙起来。
良久,萧景宏忽然问:“你的伤,军医说至少要养一个月。
这趟镖……你怕是走不了了。”
林雁回神色一黯。
是啊,她如今这样,别说护镖,连自理都困难。
可镖局的信誉……
“你放心。”
萧景宏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本王已经修书给你父亲,说明了情况。
这趟镖,本王会另派得力人手接手,安全送到京城。
至于镖银,不仅分文不少,本王还会额外加三成,作为此次的补偿和酬谢。”
“这怎么行!”林雁回急道,“镖局失职在先,哪还能加钱……”
“不是失职。”
萧景宏打断她,“是尽职尽责,甚至超出了职责。
若非你和你的人拼死相护,货物早就丢了。
加三成,是你们应得的。”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雁回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从小到大,她习惯了靠自己,习惯了承担一切,从未有人如此周全地为她考虑、替她安排。
“那……我父亲他……”她迟疑道。
“林总镖头回信了。”
萧景宏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他很担心你,但更多的是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