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秋意正浓,梧桐叶染上金黄,塞纳河水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沉淀了数个世纪的艺术与浪漫。但对于关雎尔而言,无暇细细品味这份异国风情。密集的排练、走台、适应场地,占据了抵达后的所有时间。
演出当晚,位于塞纳河右岸的剧院灯火通明,巴洛克式的建筑外观在夜色中宛如一座璀璨的艺术宫殿。入口处人流如织,衣着光鲜的观众们低声交谈着,空气中混合着香水、咖啡和期待的气息。
后台气氛紧张而有序。关雎尔换上了乐团统一的黑色演出长裙,面料垂顺,剪裁得体,衬得她身姿愈发纤长。她坐在化妆镜前,自己动手将长发挽成一个优雅利落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化了淡妆,勾勒出清秀的轮廓,唇上点了一抹提气色的豆沙红。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了一瞬。褪去了学生气的青涩,洗尽了刻意伪装的乖顺,此刻的容颜,更贴近灵魂深处那个历经两世、冷静疏离又暗藏锋锐的林暖央。
“关,紧张吗?”同声部一个来自德国的女孩低声问她,手指有些发凉。
关雎尔回过神,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安抚人心的沉静力量:“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兴奋。想想看,我们要把最美的音乐,献给台下的每一个人。”她的法语还带着些生涩,但表达清晰。
这种场合,她太熟悉了。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舞台,换了一批更陌生的“观众”。本质上,与当年在紫禁城应对宫宴献艺,并无不同。都需要绝对的专注,极致的表现,以及——视台下众生为无物的强大心态。
工作人员示意准备入场。乐团成员们拿起乐器,鱼贯而出。
舞台的灯光比想象中更炙热,将深色的木质地板照得发亮。台下是黑压压的观众席,只能隐约看到轮廓和偶尔反射的眼镜片微光。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关雎尔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调整好琴凳高度,将大提琴稳稳置于身前。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拂过琴弦,检查音准。微凉的琴颈触感让她迅速平静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怀中的琴。
指挥上台,鞠躬,台下掌声响起。
随后,指挥棒抬起,绝对的寂静降临。
第一个音符从乐团中迸发而出,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关雎尔迅速进入状态,她的目光紧盯着指挥,余光扫着乐谱,手指精准地按弦,手臂稳健地运弓。她的呼吸与音乐的律动融为一体。
这是一首难度很高的近代交响作品,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冲突和戏剧性的强弱对比。大提琴声部在其中承担着重要的低音铺垫和旋律穿插。
起初,她只是完美地融入集体,音色和谐统一,节奏毫厘不差。
但随着音乐进入华彩乐章,一段大提琴声部的独奏段落悄然浮现。虽然并非真正的个人solo,但在这一片段,大提琴的音色被凸显出来,需要极强的表现力。
就在这一刻,关雎尔完全沉浸了进去。
她微微阖上眼,又倏然睁开,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炙热的光。她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起伏自然摇曳,不再是机械的演奏,而是用整个身心在诉说、在表达。指尖的揉弦赋予了音符灵魂般的颤动,琴弓的每一次推进拉回都充满了饱满的情绪张力。
低沉婉转时,如泣如诉,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昂扬激越时,铿锵有力,展现出不屈的生命力。那音乐仿佛有了形状和颜色,在剧场中盘旋、升腾,紧紧抓住了每一位听众的耳朵和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