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冰雪消融,柳条抽了新芽。谢霄辞官的奏章,到底还是递了上去。
金銮殿上,皇帝看着那辞藻恳切、但去意已决的奏本,沉默了许久。
他先是温言挽留,提及朝廷正需栋梁,又许以更高官爵厚禄,可见谢霄神色平静,目光却坚定,终究是长长叹息一声,提笔准了。
旨意下来,保留谢霄太子少保的虚衔,赏赐了丰厚的金银帛缎,算是全了君臣之谊,也给了个体面的退场。
消息传开,朝野上下不免一阵唏嘘。
有人惋惜国之干才就此归隐,有人暗中猜测是否另有隐情,也有人觉得谢霄急流勇退,实乃明智。
但这些纷纷扰扰,都已然与谢霄无关了。
谢林府里,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装。
府里的下人大多留下,只带了两个机灵稳妥的小厮和两个会伺候的丫鬟。
护卫也只挑了四名身手最好、嘴巴最严的。谢霄将府邸全权交给了跟了多年的老管家,账目、人情往来,一一交代清楚。
“谢林工坊”那边,他也亲自去了一趟,与几位核心掌柜和老师傅最后敲定了日后经营的章程,将监管之权交给了最为信赖的一位掌柜。
“东家,您……您这一去,还回来吗?”
老掌柜看着谢霄,语气里满是不舍。
谢霄看着工坊里忙碌的景象,目光平静:
“会回来的。只是归期未定,一切就拜托诸位了。”
林晏看着府里人来人往地收拾箱笼,心里既兴奋又有点说不清的怅然。
他围着谢霄转悠,看着他平静地安排一切,忍不住问:
“呜呜,我们真的要走很久吗?这些东西都带上?我的那些小玩意儿呢?还有后院那缸锦鲤怎么办?”
谢霄拉过他,替他理了理跑乱了的鬓发:
“轻车简从,只带必需的。你的那些宝贝,挑几样最舍不得的。锦鲤交给下人照料便是。”
出发那日,天气晴好。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外,准备最后辞行。
国公府门口,气氛却不似春光这般明媚。国公夫人拉着林晏的手,还未开口,眼圈就先红了:
“晏儿,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一定要当心身子,吃穿住行都要注意……有什么事,就让人捎信回来,别瞒着爹娘……”
林晏看着母亲掉眼泪,心里也酸酸的,用力点头:
“娘,您放心,我都记下了。有呜呜在呢,他会照顾好我的。”
国公爷站在一旁,神色复杂,他看着谢霄,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
“谢……霄儿,晏儿就交给你了。你们……都要好好的。”
连一向沉稳的兄长林珩,也特意告假出来相送,对着林晏嘱咐了几句“不可任性”、“听谢霄的话”,又对谢霄郑重地拱了拱手。
贵妃姐姐虽未亲至,也派了心腹内监送来不少路上用得着的药材和精细物件。
林晏看着家人担忧又不舍的面容,强装出来的兴奋劲儿有点维持不住了,鼻子发酸,他赶紧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嘟囔着:
“就是出去玩玩嘛,又不是不回来了……爹,娘,哥,你们别这样……”
谢霄将林晏揽到身边,对着林家众人,语气沉稳而郑重:
“岳父岳母,兄长,请放心。谢霄必竭尽所能,护晏儿周全。”
时辰不早,终须一别。
林晏被谢霄半扶半抱着上了马车,扒在车窗边,用力朝着家人挥手,直到马车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国公府的大门,他才蔫蔫地缩回车厢里,默默靠在谢霄身上,不说话了。
谢霄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慢慢捂热。
马车出了京城,沿着官道,一路向南。
离京时的淡淡离愁,很快就被沿途不断变化的新鲜景色冲散了。
林晏到底是少年心性,没过多久就又活泛起来,扒着车窗,指着外面的田野、村庄、山林,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