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没有回答烛龙,深邃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闻讯急速赶来的安身上。
安依旧是那身青衫布衣,但脸上的风霜刻痕似乎更深了,眼神中充满了凝重和探询。他看着程墨那明显遭受重创的模样,又看了看镇宇身上残留的恐怖死亡气息,眉头紧紧锁起:“程墨?发生了什么?你们……”
“安,”程墨直接打断了安的询问,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安的双眼,“我在空间夹层深处,一个巨大的腐烂巢穴核心,看到了一颗……搏动的阴影心脏。”
“心脏?”安瞳孔骤然收缩!他握着符文阵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瞬间发白!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程墨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那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和了然!
“它由纯粹的‘冥河腐液’和凝固阴影构成,连接着深渊,不断抽取精纯的死亡本源,同时反哺污秽的精神洪流,它是那些污秽粘液和永寂怪物胚胎的源头。”程墨的声音冰冷而清晰,不给安任何回避的机会,“告诉我,那是什么?它在永寂终主的体系中,扮演什么角色?为什么……那些‘冥河渡者’拼死也要守护它,甚至不惜引爆它来阻止我的触碰?”
程墨的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安的心上。他脸上的风霜刻痕微微抽动,眼神剧烈闪烁,似乎在挣扎,在权衡。
壁垒上瞬间一片死寂。连正在救治伤员的句芒和兴奋的张明远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安的身上。织命的银丝无声地缠绕在安周围,感知着他剧烈波动的命运轨迹——震惊、挣扎、一丝被戳破秘密的恐慌,以及……深沉的无奈。
沉默持续了数息,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安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无力感。他缓缓抬起头,迎上程墨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声音干涩而低沉:
“……你看到的……是‘哀恸之心’。”
“哀恸之心?”程墨眉头微蹙。
“没错。”安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悲怆,“它不是永寂终主创造的东西。它是……这方被撕裂的世界,在无穷痛苦和死亡中……自然孕育出的……毒瘤!是死亡法则与亿万生灵绝望怨念结合后,诞生的扭曲产物!”
他指着下方翻滚的漆黑深渊和壁垒上残留的污秽:“正如你所见,叹息壁垒隔绝了永寂终主本体和它最强大的军团,但这片被剥离的空间,却是主位面所有死亡能量和负面精神的最终汇聚之地!这些能量和怨念无法消散,也无法被彻底净化,如同腐烂沼泽中的沼气,会不断凝结,形成那些污秽的粘液和怪物胚胎……而‘哀恸之心’,就是这些凝结物的核心!是这片‘世界脓疮’的……心脏!”
“它本能地汲取深渊中逸散的、属于永寂终主的死亡本源来壮大自身,同时又将凝聚了最恶毒诅咒和痛苦的污秽精神反哺回去,如同一个……恶性的循环泵!永寂终主无法直接控制它,却可以利用它,通过那些被死亡烙印操控的‘冥河渡者’,间接地引导它、催化它,加速这个循环,更快地汲取主位面的死亡养分,同时……也更快地污染这片空间,制造更多的‘永寂怪物’来消耗我们!”
安的目光扫过壁垒上那些疲惫麻木的守卫者,扫过正在被净化法阵艰难清除的粘液,声音充满了苦涩:“这才是我们叹息壁垒守卫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面对的真正绝望!我们不仅要抵御深渊下那终将苏醒的恐怖,更要无休止地清理这片我们自己家园死亡所化的……脓疮!斩断这由‘哀恸之心’驱动的、汲取我们生命力的……毒循环!”
“摧毁它!”张明远忍不住吼道,“像程老大那样,找到它,炸了它!”
“摧毁?”安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苦涩、近乎绝望的笑容,“谈何容易?‘哀恸之心’并非唯一!它是这片死亡空间自然凝结的核心节点之一!像这样的‘脓疮心脏’,在这片被剥离的空间深处,如同繁星般分布着!它们的位置飘忽不定,深藏在空间夹层的险恶之地,被强大的‘冥河渡者’军团守护!”
“而且,”安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每一次试图摧毁‘哀恸之心’,都会引发巨大的死亡风暴反噬!就像你们刚才遭遇的那样!不仅会重创攻击者,那反噬的死亡风暴和污秽诅咒,更会加剧对叹息壁垒的侵蚀!同时……每一次剧烈的反噬,都会惊醒深渊下那沉睡的意志,让它更快地凝聚力量!摧毁一颗‘哀恸之心’的代价,往往是我们需要付出十倍、百倍的牺牲去修复和承受后续的报复!得不偿失!”
“所以……”程墨的眼神冰冷到了极点,“你们就选择了……忍受?忍受这无休止的刮骨疗毒?看着你们的战士在清理这些‘脓疮’时,被一点点地侵蚀、消耗、绝望?”
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避开了程墨的目光,声音低沉得如同蚊呐:“我们……别无选择。这是……代价。延缓终焉的唯一方式……就是忍受这永恒的……阵痛。”
压抑!令人窒息的压抑笼罩了所有人!真相远比想象中更加残酷和绝望!守卫者并非在与外敌搏杀,而是在与自己家园死亡后滋生的“腐肉”和“脓疮”进行一场注定看不到尽头的、绝望的消耗战!每一次清理,都在刮自己的骨肉;每一次试图根除病灶,都可能引来更猛烈的反噬!
“别无选择?阵痛?”张明远嗤笑一声,打破了死寂,他指着自己身上还没完全驱散的污秽,又指了指壁垒上那些麻木的身影,“安工头,这叫阵痛?这他妈叫凌迟!钝刀子割肉!等肉割完了,骨头烂透了,那老怪物也差不多该醒了吧?到时候大家一起玩完?这算哪门子延缓?”
安无言以对,脸上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程墨没有说话。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时空道兵胚胎在句芒生命绿光滋养下传来的微弱悸动,感受着它对“哀恸之心”那精纯死亡本源的渴望,也感受着那核心烙印带来的致命威胁。
不能硬碰……但并非……无计可施!
胚胎能共鸣定位……真空领域能短暂免疫攻击……镇宇的北冥玄气能吞噬湮灭死亡能量……
一个极其大胆、极其冒险的计划雏形,在程墨识海中疯狂滋生!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不再是冰冷和绝望,而是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破釜沉舟的决绝火焰!
“安,”程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锋芒,“告诉我,一颗‘哀恸之心’被摧毁后,需要多久才能重新凝聚?或者说,永寂终主需要多久,才能催生出一个新的节点?”
安被程墨眼中那火焰灼得一怔,下意识回答:“‘哀恸之心’是空间与死亡法则扭曲的产物,凝聚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庞大的能量积累。摧毁一颗,至少……需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在那片区域重新凝结出新的核心。永寂终主也只能引导,无法凭空催生……”
“数十年……上百年……”程墨低声重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锋锐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疯狂,“足够了!”
他的目光扫过惊愕的安,扫过担忧的织命四人,扫过一脸“老大又要搞大事”兴奋表情的张明远,最终落向那翻滚着无尽死寂的深渊方向。
“既然刮骨疗毒太慢,钝刀子割肉太痛……”程墨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响彻在壁垒呼啸的寒风中:“那就……直接挖掉病灶!”
“一颗一颗地挖!”
“在它反应过来之前,把这片‘脓疮’的‘心脏’……全部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