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凉丝丝地扫过巷口。
梧桐叶黄了大半,被风卷着转圈圈,落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了层碎金。陈清清推开便利店的门时,一片叶子正好飘到脚边,边缘卷着,软乎乎的。
她弯腰捡起来,指尖蹭到叶面上的绒毛。
像摸着块晒干的小绒布,不扎手,还带着点阳光的温度。她把叶子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草木香。
窗边的旧书还摊着。
是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印着褪色的梅花。陈清清翻开,里面夹着不少叶子——春天的柳叶尖、夏天的梧桐掌,现在又多了片九月的金黄。
“凑齐四季了。”她对着笔记本笑。
便利店的毛巾堆在柜台上。
米白色的毛巾,边角沾着圈浅褐色的印子——是前天下午,一个小姑娘买热咖啡,手滑洒了点,她用毛巾擦柜台时沾的。咖啡渍干了,摸起来有点硬。
陈清清把毛巾叠得方方正正。
叠的时候特意避开污渍处,怕蹭到干净的地方。她拎起毛巾,放进门口的竹篮里,篮沿缠着浅蓝的布,是去年路修源编完篮后,见她拎着磨手,连夜缝的。
卧室的衣柜里,换洗衣物叠在抽屉角。
路修源的格子衬衫,领口沾着点汗渍,是他昨天帮隔壁搬花盆时蹭的。她的碎花裙,裙摆沾了点泥,是前天去菜摊买葱,不小心踩进水坑弄的。
陈清清把衣服分好类。
深色的衬衫放竹篮左边,浅色的裙子放右边,中间隔了块小布——上次没分开洗,白裙子沾了点蓝,路修源心疼了好几天。
“周末去河边洗,正好晒晒太阳。”她对着竹篮轻声说。
河边的水比自来水清,凉得沁人,却能把衣服洗得透亮。用木棒捶打的时候,纤维里的脏东西会顺着水漂走,晒干后还带着河水的清甜。
比洗衣机转出来的,多了股活气。
周六早上,天刚亮透,东边的云染着点粉。
陈清清轻手轻脚起床,洗漱完就去拎竹篮。篮子装了毛巾和衣服,有点沉,拎起来时,布绳勒得手指微微发麻。
她刚走到门口,屋里就传来拖鞋的声响。
路修源揉着眼睛出来,头发乱得像团棉花,眼角还带着点红。他一眼看见陈清清手里的篮子,脚步都快了些:“清清,你咋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陈清清笑,“不远,我自己能去。”
路修源伸手就抢过篮子,手指勾住布绳,掂了掂:“沉得很,你上次洗完,晚上手都肿了,我跟你一起去。”
他说着,还往竹篮里塞了块肥皂:“洗衣粉怕洗不干净领口,肥皂搓得更透。”
陈清清没再推辞。
她去厨房拿了个蓝布包,把洗衣粉倒进小布袋,晾衣夹塞进包角,又拎起桌上的白瓷壶——里面是早上煮的薄荷凉茶,放了两颗冰糖,凉透了,喝着甜丝丝的。
两人并肩往河边走。
路修源把篮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怕布绳蹭到陈清清的胳膊。路边的狗尾巴草沾着露水,穗子沉甸甸的,陈清清伸手拨了一下,露水落在手背上。
“凉!”她忍不住笑出声。
“慢点走,别摔了。”路修源赶紧拉住她的手,她的手有点凉,他用掌心裹着,慢慢暖着。
路边的野菊花开了。
黄灿灿的小朵,长在草丛里,风一吹就晃。陈清清停下脚步,指着菊花:“你看,开得真好。”
“喜欢?”路修源笑,“下次找个小盆,挖两株种阳台,比在这儿看着方便。”
陈清清点头,眼睛亮了亮。
河边的柳树叶子飘得更勤了。
细长的柳叶落在水面上,像艘艘小绿船,漂着漂着就被水流带走。河水清清的,能看见水底的小石子,青的、白的,还有带花纹的。
偶尔有小鱼游过,尾巴一摆,“嗖”地就钻进石缝里。
几个阿姨已经在洗了。
张阿姨坐在石板上,手里搓着件小花衫,看见他们,笑着挥挥手:“清清,修源,早啊!今天风不大,正好洗衣。”
“张阿姨早!”陈清清也挥手,声音甜滋滋的。
李阿姨手里举着木棒,捶得衣服“砰砰”响,震得水面都有点晃:“修源又来帮忙啊?上次我家老王,让他拎个篮子,还说胳膊酸!”
路修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清清手嫩,怕凉,我多干点应该的。”
他找了块干净的青石板。
石板在河边的向阳处,被太阳晒得有点暖,不会冰手。他把竹篮放在石板上,又从蓝布包里拿出木棒——是根桑木棒子,粗细刚好握在手里。
“这棒子是上次去后山找的。”路修源摸着棒子,“我用砂纸磨了三天,怕有毛刺勾坏衣服。”
陈清清刚要伸手拿衬衫,路修源就拦住她。
“你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歇会儿,我来洗。”他拿起自己的格子衬衫,铺在青石板上,抻了抻,让布料平平整整的。
倒洗衣粉的时候,他特意少倒了点。
“领口汗渍重,多搓搓就行,洗衣粉多了漂不干净,穿着不舒服。”他嘀咕着,手指顶着领口的污渍,轻轻搓。
泡沫慢慢冒出来,沾着阳光,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糖。
他的手指有点粗,指关节上还有点旧茧——是以前在工地干活时磨的,可搓衣服时,动作却轻得很,怕把衬衫的布料搓坏。
陈清清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他的背影。
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发梢泛着点浅黄,像染了层金。额角渗出了薄汗,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没停下手里的活,继续搓着领口。
风一吹,他衣角飘起来,带着点皂角的清香味——是他用的香皂,陈清清说好闻,他就一直没换过。
“修源,歇会儿喝口茶吧。”陈清清拿起白瓷壶。
壶身凉丝丝的,她倒了杯凉茶,递过去。薄荷的清香飘过来,路修源直起身,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她的手,还不忘攥了攥:“你手咋还这么凉?”
“没事,晒晒太阳就暖了。”陈清清笑。
路修源喝了口凉茶,凉丝丝的薄荷味在嘴里散开,刚才搓衣服的热意一下子就没了。他喝了两口,又把杯子递回去:“你也喝,别渴着。”
陈清清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