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风裹着暖意,还掺了些刚开的桃花香。吹在脸上不似冬风扎人,倒像软绒布轻轻蹭过,连呼吸都裹着泥土的湿甜。
郊外的麦苗早绿透了,连片铺在田埂间。阳光洒上去,麦叶泛着油亮的光,叶尖挂的露水没干,风一吹就滚进土里,留下小小的湿痕。
田埂边的野草冒了芽,婆婆纳开着淡紫的小碎花,蒲公英顶着嫩黄的花盘。星星点点的绿混着花色,像有人往田埂上撒了把碎颜料,透着活气。
最惹眼的是艾草。一丛丛挤在麦苗旁,嫩生生的茎秆撑着浅绿的叶。叶子上覆着细绒毛,凑近看像蒙了层薄霜,风一吹,淡苦的清香就飘过来。
那香味不浓,却勾人。像把春天揉碎了掺在空气里,吸一口,连心里都润了。陈清清前几天去郊外,远远就闻着这股香,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清爽。
清晨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陈清清整理货架,指尖碰过袋装饼干,塑料包装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货架上的牛奶盒摆得齐整,糖果罐的玻璃面映着她的影子。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带着些拘谨的轻。她抬头,见个年轻战士走进来。迷彩服的袖口磨了白,脸上带着户外的风霜,眼神却亮,像藏着星光。
战士站在货架前,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头,笑起来时嘴角有个小梨涡。“姐,有青团卖吗?”声音轻轻的,还带着点想家的软糯,“特想吃家里做的。”
陈清清心里猛地一动。她想起小时候清明,妈总在厨房揉青团,艾草香飘满屋子。她笑着摇头:“现在还没,不过我记着了。”
战士点点头,又看了眼货架,没再多问,转身走了。玻璃门关上时“叮铃”响了一声,陈清清盯着货架角落,忽然有了个主意。
战士们离家远,肯定念这口家常味。要是自己做些青团来卖,既能添些货,也能让他们尝着家的味道。这个念头冒出来,她越想越觉得可行。
晚上关店回家,屋里亮着灯。陈清清靠在沙发上,腿上盖着条纯棉薄毯,上面印着浅黄的小雏菊。毯子暖乎乎的,裹着她一天的疲惫。
路修源坐在旁边削苹果。他握着苹果的手稳,果皮卷成细细的长条,没断过,一圈圈落在青花瓷盘里。苹果的甜香慢慢飘出来,混着屋里的暖意。
“修源,周末咱们去郊外采艾草吧?”陈清清戳了戳他的胳膊,指尖碰到他温热的衣袖,“今天有个战士说想吃青团,咱们做些卖,肯定受欢迎。”
路修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果肉泛着新鲜的白,甜香更浓了。“行啊。”他声音温和,“我知道郊外有片田埂,艾草长得旺,还嫩,没杂味。”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周末我早起去采,你在家睡懒觉。”他怕她沾着露水凉,“采回来我再叫你,省得冻着。”
陈清清咬了口苹果,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她赶紧用手擦了擦,笑着摇头:“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想看看艾草长什么样,总不能光吃不认识。”
路修源无奈地笑,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那触感软乎乎的,带着点痒。“好,那咱们早点起,五点就走。”他叮嘱,“别等露水干了,裤脚沾泥沉。”
周末早上五点,天刚蒙亮。窗外的天色是淡青色的,远处传来几声鸡鸣,清清脆脆的,把寂静的晨撕开个小口。
路修源先醒了。他轻手轻脚摸进卫生间,怕动静吵醒陈清清。挤牙膏时特意选了薄荷味的,挤得少,刷牙时也不敢用力,只轻轻蹭着牙面。
洗漱完,他转身要去厨房烧热水,就见陈清清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来。她头发乱蓬蓬的,像顶了团小绒球,睡衣的衣角还卷着,模样软乎乎的。
“我也起了。”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咱们一起走,别丢下我。”
路修源失笑,从衣柜里翻出厚外套给她穿。外套是浅灰色的,带着他昨天晒过的阳光味。他帮她系扣子,指尖碰到她冰凉的耳垂,忍不住皱了下眉。
“慢点穿,别冻着。”他又找了双防滑鞋,蹲下来帮她换。
鞋子是深棕色的,鞋底纹路深,沾了泥也不滑。他帮她系鞋带时,指尖蹭到她的脚踝,惹得她轻轻缩了下。
“好了,走吧。”路修源拎起墙角的竹篮,篮子上的小碎花被洗得发白,却依旧鲜亮。剪刀别在篮沿,刃口锃亮,是他前晚特意磨的。
陈清清跟在他身后,手轻轻搭在竹篮边。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轻得像怕吵醒邻居。推开单元门,清晨的风涌进来,带着青草的凉。
路边的野草挂着露水,沾在裤脚上,凉丝丝的。陈清清低头看,露水顺着裤缝往下滴,在地面印出小小的湿点,像撒了串碎珍珠。
没走多远,就听见“唰唰”的声响。抬头一看,是晨练的刘大爷,正背着太极剑慢悠悠走。剑穗是红色的,风一吹就晃,像团跳动的火。
“修源,清清,这么早去哪儿啊?”刘大爷老远就招手,声音洪亮,惊飞了枝头的小雀。
路修源停下脚步,笑着回话:“去郊外采艾草,想做青团,给店里添点货。”
刘大爷眼睛一下子亮了,快步走过来,拍了下手:“采艾草啊?前面麦田埂上多!刚冒的嫩尖,嚼着香!”
他又叮嘱:“可别踩着麦苗,人家老周种这田,天天起早贪黑的,不容易。”
“知道了,谢谢您刘大爷!”陈清清赶紧点头,笑容甜滋滋的。
刘大爷摆摆手要走,又回头喊:“采多了吃不完,给我送两个啊!我老婆子也爱吃这口!”
“一定送!”路修源应着,看着刘大爷背着剑走远,剑穗在晨光里晃出淡淡的红。
按照刘大爷指的路,没走十分钟就到了麦田。田埂窄窄的,只够两人并排走,两边的麦苗绿油油的,风一吹就晃,像翻着绿浪。
艾草真的旺,一丛丛挤在田埂边。嫩尖儿向上翘着,浅绿的叶子上覆着绒毛,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
路修源蹲下身,指尖轻轻拨了拨艾草:“要选刚冒的嫩尖,老叶子纤维粗,做出来发苦。”
他拿起剪刀,手腕轻转,“咔嚓”一声,艾草茎就断了。剪下来的艾草放进竹篮,摆得整整齐齐,像小堆绿色的云。
陈清清也蹲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挑艾草。指尖碰到叶子上的绒毛,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在爬,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小心点,别剪到手指。”路修源侧头看她,眼神软乎乎的,“慢慢来,不着急,咱们采够就行,别累着。”
陈清清点点头,认真地找嫩尖。偶尔举起手里的艾草:“修源,你看这个行不行?是不是太老了?”
路修源凑过来,指尖捏掉老叶子:“这个行,你看这颜色,多鲜亮,做出来肯定香。”
太阳慢慢升起来,金色的光洒在麦田上。麦苗上的露水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钻,风一吹就滚下来,落在田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