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年味和年画(1 / 2)

腊月的风裹着雪粒子,像撒了把碎冰,砸在便利店铁门上“砰砰”响。风从门缝钻进来,带起地上的碎纸屑,打着旋儿飘。

陈清清刚把最后一箱酱油搬上货架,腰还没直起来,就瞥见墙角那摞新到的年画。塑料膜裹着红彤彤的纸,在冷白的灯管下,竟泛出暖融融的光。

她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这箱酱油沉,搬的时候额角沁了层薄汗,现在被冷风一吹,凉丝丝的。她走过去,指尖碰了碰塑料膜,能摸到年画的硬挺边缘。

这是前几天去县城进货时特意订的。离过年只剩二十天,村里的人早开始备年货,年糕、糖果、对联买得热闹。她想,店里挂几张年画,总能添点年味。

可真把年画抱到柜台上,她却犯了难。柜台是木色的,摊开几张年画,红的、金的、绿的挤在一起,晃得人眼晕,却没一张能定下贴在哪儿。

手里捏着张“年年有余”,胖娃娃圆脸蛋,扎着俩小辫,怀里抱着红鲤鱼,鱼鳞闪着金粉,眉眼笑成弯月。她举着画,往进门的墙前凑了凑。

那面墙太窄,也就两尺宽,年画贴上,一半得挨着门框。客人推门进来,胳膊准能蹭到画边,用不了几天,纸就得磨破。

她又把画挪到收银台旁。收银台边堆着袋装的洗衣粉和肥皂,画贴在这儿,取货时一不留神,就会把画角蹭卷,也不行。

陈清清对着四面墙转了两圈,眉头越皱越紧。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抠着年画边缘,把纸边抠出了道浅印,她才慌忙停手,轻轻捋平。

去年过年,店里只贴了张手写的“福”字,还是路修源写的。想起去年,她嘴角弯了弯,又很快垮下来。今年想热闹点,却没料到选位置这么难。

她把年画一张张摊开,摆了半张柜台。除了“年年有余”,还有“鸳鸯戏水”“福禄双全”“五谷丰登”,每张画都透着喜庆,可在她眼里,却成了难题。

窗外的雪又下大了,雪粒子变成了小雪花,密密麻麻地落,粘在玻璃上,很快化成水痕,一道道往下淌,把窗外的白杨树遮得模糊。

陈清清抬手擦了擦玻璃,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打了个颤。她望着外面白茫茫的路,路面上连个脚印都没有,心里盼着路修源早点回来。

路修源脑子活,村里谁家有难事找他,他都能想出办法。上次张叔家的拖拉机坏在半路,也是他蹲在雪地里修了俩小时,给修好的。

“吱呀——”一声,铁门被推开,带着股刺骨的寒气涌进来,把柜台上的年画吹得掀了个角。陈清清赶紧伸手按住,抬头就看见路修源。

路修源扛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包带勒在肩上,把棉袄压出了道印。他的棉帽檐上沾着雪,帽檐下的耳朵冻得通红,进门就把包往柜台上一放。

“今天风真大,路上差点骑不动车。”他说着,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雪水。手背冻得发紫,指关节因为用力骑车,还泛着红。

陈清清看着他的手,心里有点疼。早上路修源说要去邻村给人修水管,她让他多穿点,他还说“没事,我抗冻”。

路修源刚要伸手掏包里的东西,手指碰到包带,就看见陈清清蹲在柜台后,手里捏着张年画,盯着墙面发呆。地上摊着七八张,红通通的一片,像撒了满地的小太阳。

他停下动作,绕到柜台后,弯腰捡起张“鸳鸯戏水”。绿色的荷叶托着红鸳鸯,鸳鸯的喙是嫩黄色的,纸边还烫着金边,指尖摸上去,能感觉到金边的凸起。

“这张画好看,颜色亮。”他把画举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金边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怎么了?年画选不好地方贴?”

陈清清抬头,眼里带着点委屈,像个没找到方向的孩子。她把手里的“年年有余”递过去,声音轻轻的:“不知道贴在哪。”

“进门的墙太窄,贴了挡路;收银台后又怕蹭着货,你说……”她话没说完,就吸了吸鼻子,不是哭,是被冷风呛的,却显得更委屈了。

话还没说完,路修源就把手里的“鸳鸯戏水”放在柜台上,又把自己的军绿色帆布包往旁边一挪,撸了撸棉袄袖子,露出里面的灰毛衣。

“别愁,我帮你选。”他的声音带着刚进门的寒气,却像股暖流,暖得陈清清心里一热,“你把胶水拿来,咱们一张一张贴。”

陈清清赶紧起身,转身往货架后的小储物间走。储物间里堆着纸箱,她蹲下来,从最

浆糊瓶是玻璃的,瓶身上贴着张白纸,上面是她用黑笔写的“浆糊”两个字,字歪歪扭扭的,还是去年学写的。

她还从抽屉里找了块干净的抹布,是浅灰色的,边角有点磨损,却是洗得最干净的一块。贴年画前,得把墙擦干净,浆糊才能粘得牢。

路修源已经拿起那张“年年有余”,走到进门的墙前。他把年画举在墙上,左手扶着画的上边,右手推着画的下边,左右挪了挪。

挪完又退后两步,眯着眼看。他的眉头轻轻皱着,像在琢磨什么大事,连帽檐上没抖干净的雪,落在肩上都没察觉。

“太高了,老人进门看不见;太低了,小孩又容易蹭脏。”他嘴里嘀咕着,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陈清清听见。

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肩膀,手掌平着放在墙上,对着陈清清说:“就按这个高度,抬手能摸着画边,正好。”

陈清清凑过去看,年画的上沿刚到路修源的肩线。路修源个子不算高,一米七五的样子,这个高度,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能看清画。

离门楣还有两拳远,既不挡视线,又显眼。她赶紧拿起抹布,蘸了点温水,在墙上轻轻擦起来。墙上有点灰尘,擦过的地方,白墙显得更亮了。

擦完墙,她把浆糊瓶拧开,用小刷子蘸了点浆糊,往“年年有余”的四边抹。浆糊是她昨天用面粉熬的,不稀不稠,粘得牢还不留印。

她抹得仔细,连画的四个角都没落下,生怕贴的时候翘起来。抹完,她把画递去路修源:“你小心点,别蹭到手上。”

路修源接过年画,指尖碰到陈清清的手。她的手刚擦过墙,带着点凉意,他的手却更凉,两人都愣了一下,又很快移开目光。

他对准刚才比的位置,轻轻把画按在墙上。先用手掌按中间,掌心贴着胖娃娃的脸蛋,再顺着四边往旁抹,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画。

他生怕留了气泡,每抹一下,都要停几秒,感受纸有没有贴实。贴完四边,还仔细摸了摸边角,确认粘牢了,才直起身,揉了揉有点酸的腰。

“你看,这样进门第一眼就能看着,多喜庆。”他拉着陈清清的手腕,把她带到门口,指着年画里的胖娃娃,“咱们店以后也像这画里一样,年年有余。”

陈清清看着墙上的年画,胖娃娃的笑脸映着暖黄的灯光,连脸上的红晕都显得格外真切。心里的愁绪像被风吹走似的,一下子散了。

她笑着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还是你有主意,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她抬手碰了碰画边,纸贴得平平整整,没有一点气泡。

路修源又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张“鸳鸯戏水”。他捏着画的两个角,走到收银台后面的墙前。这面墙最宽,得有四尺,白花花的,正好能衬出年画的颜色。

他踮起脚,把年画举在墙中间,左手捏着画的左边,右手捏着右边,左右量了量。手指在墙上轻轻点了点,确保两边的距离一样。

“这里好,你收银的时候抬头就能看着,不挡手,也不挡货。”他放下脚,转头对陈清清说,眼里带着点期待,像在等她的认可。

陈清清走过去,看着年画里的鸳鸯。红的羽毛,黄的喙,浮在绿荷叶间,荷叶上还沾着水珠,像活的一样。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剪的那对鸳鸯窗花。

去年腊月二十四,也是个下雪天,店里不忙。她找了张红纸,用剪刀剪窗花。先在纸上画了鸳鸯的草稿,可手抖,翅膀画歪了,剪出来一个大一个小。

贴在窗户上,路修源回来看到,笑她说“这鸳鸯怕是一只翅膀受伤了”。她当时还气了半天,把窗花往窗户上按得更紧了。

“你还记得去年我剪的窗花不?也是鸳鸯的,你说我剪的翅膀一个大一个小。”陈清清笑着说,伸手帮他扶着年画的边角,怕风再吹歪。

路修源的手顿了顿,耳朵有点红。他挠了挠头,声音放轻了些,像怕被别人听见:“记得,那时候你还气了半天,晚饭都没多吃。”

他盯着年画里的鸳鸯,又说:“这年画的鸳鸯比你剪的规整,颜色也亮,贴在这里真好看。”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去年的窗花。虽然歪,剪得也不算精致,却比这印刷的年画暖。那是她一针一线剪的,藏着她的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陈清清没听出他的心思,只当他在夸年画。她拿起浆糊瓶,用小刷子往“鸳鸯戏水”的背面均匀地抹。这次她抹得更慢,连荷叶的边缘都涂到了。

“浆糊得抹匀,不然贴的时候容易翘。”她一边抹,一边跟路修源说,像在分享小窍门,“我去年贴你写的福字,就是因为没抹匀,后来翘了个角。”

路修源“嗯”了一声,眼睛盯着她的手。她的手指纤细,握着小刷子,动作轻柔,连鬓角垂下来的碎发,都跟着轻轻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