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罐子里的苹果香(1 / 2)

初秋的早晨,天刚蒙蒙亮时,薄雾还像层纱似的笼着镇上的早市。风里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凉丝丝的,不像夏天那样黏腻,倒让人觉得清爽。早市口的老槐树叶子开始泛黄,几片碎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路上,被早起赶市的人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陈清清拎着个蓝布袋子走出小卖部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她穿了件浅灰色的确良褂子,领口还绣着朵小小的白兰花——是去年路修源托人从市里捎来的布料,她自己缝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细白的手腕。袋子是她娘生前用的,蓝粗布面,边缘缝着圈旧布条,已经用了好些年,却洗得干干净净,连个补丁都没有。

早市上已经热闹起来了。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卖菜的大妈蹲在地上,面前摆着水灵的青菜、带泥的萝卜,菜叶上还沾着晨露,用稻草捆得整整齐齐,嗓门洪亮地吆喝:“刚拔的青菜!二分五一斤!”卖豆腐的大爷推着辆小木车,车上的铁皮桶冒着热气,掀开盖子就能闻到浓郁的豆香,他手里敲着块木头梆子,“咚、咚”的声响在早市里传得老远。

陈清清原本是来买萝卜和白菜的——昨天路修源说想吃萝卜丝炒肉,她想着早市的菜新鲜,特意早起了半个时辰。可刚走到早市中段,一股清甜的果香就飘进了鼻子里,像带着钩子似的,把她的脚步勾住了。

顺着香味望去,是个卖苹果的摊位。摊位前围满了人,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拿着个苹果,正给围着的人展示:“自家果园摘的红富士!刚下树的,你看这颜色,红得透亮,咬一口甜掉牙!”他手里的苹果红彤彤的,表皮还带着层薄薄的白霜,像裹了层糖,个个饱满,比拳头还大,放在竹筐里,堆得像座小山,果香就是从这竹筐里飘出来的,甜丝丝的,勾得人忍不住咽口水。

陈清清挤进去,伸手摸了摸苹果,表皮光滑,还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是刚从冷库里取出来的。“大爷,这苹果怎么卖?”她问,声音里带着点期待。

“八分钱一斤!”大爷笑着说,“你要是多买点,算你七分!自家种的,没打农药,给孩子吃、自己吃都放心。”

陈清清心里一动——她突然想起路修源喜欢吃苹果,还喜欢用苹果酱配馒头吃。上次路修源从部队回来,她买了罐供销社的苹果酱,路修源吃馒头时蘸了点,说“太甜了,糖放得太多,吃着腻”。当时她就记在心里,想着要是自己做,肯定少放点糖,让路修源吃得舒服。现在看着这新鲜的苹果,刚好能做苹果酱。

“大爷,给我称十斤!”陈清清说,语气很干脆。她想着十斤苹果能做不少酱,路修源能吃好久,说不定还能给部队的战士们尝尝。

大爷高兴地应着,拿起杆秤,往竹筐里捞了十几个苹果,放在秤盘里。“你看,这苹果多好,个个都没坏的。”他一边说,一边移动秤砣,“刚好十斤,算你七毛!”

陈清清付了钱,把苹果装进蓝布袋子里。袋子一下子就沉了,拎在手里,胳膊都有点坠得慌。她拎着袋子往回走,一路上胳膊换了好几次,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走到小卖部时,胳膊都有点酸了,额角还渗出了点细汗。

她刚把苹果放在店里的木桌上,就听见店门“吱呀”一声响——路修源回来了。他早上在部队出完操,特意提前回来,想帮陈清清看会儿店,让她歇会儿。他穿着军绿色的短袖,肩上挎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包上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红色字样,额角还带着点训练时的汗,头发贴在脸颊上,却笑得很精神。

“买这么多苹果干什么?”路修源一进门,就看见桌上摆着的蓝布袋子,袋子鼓鼓囊囊的,露出几个红彤彤的苹果,忍不住走过去,拿起一个闻了闻,果香扑鼻,“这苹果真香,哪儿买的?”

“早市上买的,自家果园种的,新鲜得很。”陈清清笑着拿起一个苹果,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水珠,“想给你做苹果酱,你不是喜欢用苹果酱配馒头吗?外面买的太甜了,我给你做的少放点糖,吃着健康,还不腻。”她说着,就转身想去后厨拿水果刀,准备洗苹果。

路修源赶紧拦住她,伸手把她按在柜台后的木椅上:“你坐着歇会儿,胳膊都酸了吧?我来洗。”他看见陈清清的胳膊微微泛红,知道是拎苹果拎的,心里有点疼。他拿起蓝布袋子,往后厨走,还回头叮嘱:“你别乱动,歇会儿,我洗好就给你削个苹果吃。”

陈清清坐在椅子上,看着路修源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路修源疼她,不管什么事,都怕她累着,哪怕是洗苹果这种小事,也不肯让她动手。

后厨的水龙头下,路修源把苹果一个个从袋子里拿出来,放进一个搪瓷盆里。盆是浅蓝色的,上面印着朵荷花,是去年供销社发的,平时用来洗菜、洗水果。他打开水龙头,水流细细的,刚好能没过苹果。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把软毛刷——是陈清清特意买的,用来洗水果和蔬菜,怕硬毛刷把表皮刷坏。他拿着软毛刷,一个个地刷着苹果表面的泥土,动作认真得像在对待宝贝,连苹果蒂旁边的缝隙都刷得干干净净,生怕有一点脏东西。

他知道陈清清的手嫩,平时洗东西都怕凉,更怕洗苹果时被苹果皮划破——上次陈清清洗苹果,被苹果皮划了道小口子,疼得直皱眉,他心疼了好几天,从那以后,洗水果的活他都抢着干。

洗好的苹果放在案板上,个个水灵,红彤彤的,看着就喜人。路修源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削皮刀——那是陈清清去年给他买的,刀身是银色的,刀柄是浅棕色的木头,上面还刻着个小小的“修”字,陈清清说“你平时削水果方便,不用总用菜刀削,不安全”。他拿着削皮刀,坐在小板凳上,拿起一个苹果,左手握住苹果,右手拿着刀,轻轻贴着苹果皮往下削。

他的手指很灵活,苹果在他手里慢慢转动,苹果皮被削得又薄又长,像一条红色的小蛇,从案板上垂下来,一直没断,直到整个苹果削完,苹果皮还是完整的一条,落在案板上,像个小圆环。

陈清清坐在后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他削皮的动作,眼里满是惊讶:“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削皮了?我平时削苹果,皮总断,还会削到果肉,有时候还会削到手。”她想起自己上次削苹果,不仅皮断得乱七八糟,还把手指削了个小口子,还是路修源帮她贴的创可贴。

路修源抬头冲她笑了笑,手里的动作没停,继续削第二个苹果:“以前在部队帮炊事班削过土豆,那时候炊事班忙,赶上过节,要做土豆丝,班里的人不够,我就去帮忙。刚开始削得不好,土豆皮断得乱七八糟,还削了不少果肉,后来削得多了,就熟练了。”他说着,把削好的苹果放在盘子里,苹果果肉是淡黄色的,看起来格外新鲜,“削土豆比削苹果难多了,土豆滑,还容易削到手,我刚开始削的时候,手被划了好几个小口子,用布条包扎了才敢继续干,怕班长说我笨。”

陈清清听了,心里一下子就疼了。她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身,轻轻拿起他的左手——他的左手手指上确实有几道浅浅的疤,有的在指节上,有的在掌心,以前她问起时,路修源总说“没事,训练时不小心划的”,原来还有削土豆划的。“以后别再做那么危险的活了,”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当时肯定很疼吧?”

路修源握住她的手,手心暖暖的,把她的手裹在里面。“早不疼了,都过去好几年了。”他笑着说,语气很轻松,像在说别人的事,“你看,现在削苹果多熟练,这都是练出来的。”他说着,把刚削好的苹果递到她嘴边,“尝尝,甜不甜?刚洗过,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