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暖梨温粥,皆是深情(1 / 2)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浅灰色的木地板上投下一缕细碎的光斑。陈清清是被喉咙里的灼痛感惊醒的,她动了动手指,刚想撑起身子,鼻腔里突然传来一阵堵塞的闷胀,像是有团湿冷的棉絮堵在那里,连带着太阳穴也隐隐发疼。

她侧过头,看着身旁还在熟睡的路修源,呼吸轻缓,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窗外的鸟鸣声透过纱窗飘进来,清脆却没像往常那样让她觉得愉悦——今天是周六,“军民代销点”要在六点半开门,早高峰的工人、附近营区的军人都等着买馒头咸菜,供销社配的那箱面粉和散装酱油今早该到了,若是平时,她此刻该已经在店里生炉火熬玉米粥了。

陈清清咬着下唇,悄悄挪开被子,双脚刚沾到地板,就打了个寒颤。她拢了拢身上洗得发白的碎花睡衣,走到穿衣镜前,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嘴唇也失了往日的红润。她伸出手摸了摸额头,指尖传来的温度比平时偏高,不用量也知道,是感冒了。

“醒了?”身后突然传来路修源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陈清清回头时,他已经坐起身,揉着眼睛看向她,“怎么不多睡会儿?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可能昨晚没盖好被子,有点着凉。”陈清清勉强笑了笑,转身想去衣柜拿那件打了补丁的蓝布褂子,手腕却被路修源攥住了。他的手掌温热,覆在她微凉的皮肤上,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别动。”路修源松开手,转而将掌心贴在她的额头上,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还说没事?都发烧了。今天代销点别开了,在家休息。”

“那怎么行?”陈清清立刻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周六人最多,营区的小张说今早要帮战友带两块肥皂、一本笔记本,供销社的李同志说面粉八点前要接走,晚了就耽误其他代销点领货了,灶上的玉米粥还得熬,不然工人师傅们早上没热乎的吃……”

“接货我去,代销点我看。”路修源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却没少温柔,“你忘了上月你硬扛着咳嗽看店,最后粥熬糊了,还差点晕在货柜前?这次不准再逞强。”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把额前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听话,在家好好休息,我能行。”

陈清清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了下来。她知道路修源向来说到做到,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平时在建筑队忙得脚不沾地,代销点的事除了偶尔帮忙搬面粉,几乎没怎么管过,连算盘怎么打都未必熟练,更别说记粮票、布票的账了。

“可是你……”

“没什么可是的。”路修源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走向厨房,“我先给你倒杯温水,你把药吃了再躺会儿。”

没一会儿,他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包,里面是几片白色的药片——是上次陈清清感冒时,厂医给开的“感冒通”。他坐在床边,把药片数出两片放在手心,递到陈清清面前:“厂医说一次两片,饭后吃,我已经在灶上热了昨晚的红薯粥,等会儿盛给你。”他又把水杯递过去,“先喝口水润润嗓子,看你说话都费劲。”

陈清清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她仰头把药吃了,刚想下床,路修源又把她按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好:“躺着,我去把粥盛来。”

等路修源把粥端来的时候,陈清清已经靠在床头,眼神有些发怔。粥是用粗瓷碗盛的,红薯熬得软烂,飘着淡淡的香气。路修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着粥,等温度降下来些,才递到她嘴边:“尝尝,是不是凉了?”

陈清清张嘴喝了一口,红薯的甜香在嘴里散开,暖意在胃里慢慢升腾。她摇了摇头,看着路修源:“你什么时候去代销点?要不要我跟你说算盘怎么打?肥皂在最左边的木柜里,笔记本和搪瓷缸在中间的玻璃柜,粮票和布票要锁在最

“不用,我刚才问过隔壁卖菜的李姐了,她早上不忙,会过来帮我盯会儿灶上的粥。”路修源又喂了她一勺粥,“你别操心这些,好好睡觉。我中午回来给你做粥,顺便去农贸市场买些梨,给你煮冰糖雪梨,润润嗓子——昨天听李姐说,今早有乡下老汉来卖梨。”

陈清清点点头,看着他收拾好碗筷,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才拿起“军民代销点”的铜制钥匙出门。门关上的瞬间,她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原本沉重的身体似乎也轻快了些。

路修源到代销点的时候,刚过六点二十分。木牌做的店招“军民代销点”挂在门口,红漆写的“为人民服务”四个字格外醒目,旁边还钉着个小木板,写着“军人优先,凭票供应”。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肥皂味、面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左边是刷着蓝漆的木制货柜,分格子摆着肥皂、火柴、搪瓷缸;中间是玻璃货柜,里面放着笔记本、铅笔、硬糖和铁皮盒装的饼干;右边是灶台,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旁边堆着柴火,墙角还放着两袋面粉,是昨晚陈清清提前领回来的。

他走到柜台后,看着桌上的算盘和厚厚的账本发愣——账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字,有“张同志买肥皂一块收粮票二两”“李师傅买馒头两个收现金五分”,算盘珠子光溜溜的,他捏起一颗,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拨。正琢磨着,门口的门帘就被掀开了,进来一位穿工装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铝制饭盒。

“同志,来两个馒头,一碗玉米粥。”男人嗓门洪亮,把饭盒放在柜台上,“昨晚跟陈同志说好了,今早来拿。”

路修源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地走到灶台边——李姐已经来了,正蹲在灶前添柴火,见他过来,笑着说:“粥刚熬好,馒头在锅里温着,你拿两个给师傅。”

他掀开锅盖,一股热气冒出来,里面摆着十几个白面馒头,是陈清清昨晚发面蒸的。他小心地拿了两个放进男人的饭盒,又盛了一碗粥,转身回到柜台,却不知道该怎么收钱。

“小伙子是替陈同志来的吧?”男人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五分硬币放在柜台上,“馒头两分一个,粥一分,共五分,不用票。”

“谢谢,谢谢。”路修源赶紧把钱收起来,放进柜台下的铁盒子里,心里松了口气。

刚送走这位师傅,一位穿着迷彩服的年轻军人走了进来,肩上扛着列兵军衔,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同志,我来取东西,这是陈同志昨天给我开的票。”

路修源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小张肥皂两块笔记本一本搪瓷缸一个收布票一尺现金一角五分”。他对照着纸条,在木柜里找肥皂——每个肥皂都用麻线捆着,上面印着“上海牌”三个字,他数出两块,又在玻璃柜里拿了一本红色封面的笔记本和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一一放在柜台上。

“是这些吧?”他问。

“对,谢了哥。”年轻军人接过东西,把布票和钱递给他,看到他盯着算盘发呆,笑着说,“算账啊?我教你,肥皂一块五分,两块一毛;笔记本三分,搪瓷缸两分,一共一毛五,加上布票一尺,正好。算盘不用拨了,我常来,数都记熟了。”

路修源心里一暖,连声道谢,把布票和钱仔细收好,夹在账本里。

李姐添完柴火,走过来帮他整理货柜:“清清平时一个人忙里忙外,早上五点就起来蒸馒头、熬粥,晚上还要对账到半夜,营区的战士们训练晚了来买东西,她总多给盛半勺粥,你呀,以后多来搭把手。”

“是我疏忽了。”路修源有些不好意思,跟着李姐一起把货柜里的肥皂摆整齐,“以后我每周六都来帮她。”

李姐笑着点点头,又指了指玻璃柜:“硬糖不多了,等会儿要是有人买,记得按颗卖,一颗一分,不用票。昨天营区的王班长说要给新兵买些饼干,你看看铁皮盒里还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