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夏日像段没绣完的线,太阳把明代刺绣工坊遗址的青石板晒得发烫,光着脚踩上去能烫得人直跳。
沈亦臻站在复原的绣绷前,指尖划过3d打印的苗绣西装——银线纹路是用激光扫描李阿婆的老绣片复刻的,连针脚里的小毛边都分毫不差,衣襟上的“并蒂莲”每片花瓣都藏着组代码,对应着悦昕设计的AR激活程序,像朵会说话的花。
“再试试眼镜。”他递给悦昕副嵌着银饰的AR眼镜,镜框上的折线纹是启轩用桥墩边角料打磨的,带着点钢构的冷硬,却被砂纸磨得温润,“我让你哥特意按53度角磨的,戴着舒服。”
镜片戴上的瞬间,遗址的断墙突然“长”出飞檐,青瓦翘角上还停着几只虚拟的鸽子,穿凤冠霞帔的明代新人从全息投影里走出来,红盖头的流苏垂到腰间,与穿着数字礼服的悦昕并肩而立,裙摆上的苗绣纹样在光影里流转,像两条跨越时空的河,在脚下汇到了一处。
悦昕的礼服是件活的“文化载体”。真丝裙身绣着十二种朝代纹样,像披了件流动的博物馆,触摸汉代的云纹,会飘出编钟版的《关雎》,“关关雎鸠”的调子从裙褶里钻出来,古雅得让人心里发颤;按到唐代的宝相花,琵琶声就从裙撑里的微型音响漫出来,“大珠小珠落玉盘”,惊得旁边的蝴蝶标本都像要振翅飞。
最妙的是裙摆处的苏绣锁边,用的是张芳芳传下来的“十二针”绣法,每针的角度都藏着区块链密钥——这是母亲给的嫁妆,把老手艺的密码刻进了数字时代,说是“让代码也认认祖宗”。
“同心锁桥墩亮了!”沈亦臻指着遗址外的河道,启轩设计的钢结构桥墩正泛着蓝光,像块浸在水里的巨大蓝宝石。锁孔处的“悦”与“臻”字是用榫卯结构拼的,笔画咬合处嵌着传感器,新人的手刚握在一起。
柳加林年轻时的声音突然从桥墩里传出来:“1977年冬,在庆丰食品店,我说‘这辈子就跟你守着这店’,你说‘好’……”
全场的人都笑出了泪。张芳芳站在人群里,看着全息投影里的明代绣娘正教悦昕挑针,银线在两人指间绕出相同的弧度,忽然想起1988年给女儿做百家被,李阿婆送的那块苗绣片上,也有朵一模一样的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执拗的喜兴。
“当年用线连,现在用代码连,”她对身旁的沈教授说,手里还攥着块清代的绣片,“根没变,就是长了新枝桠,能往更高处伸了。”
仪式进行到交换戒指时,全息投影突然切换了场景。明代绣娘的虚影坐在复原的绣绷前,手里举着片银线绣的“折线纹”,针脚里还沾着虚拟的线头。
而沈亦臻的工程师团队正用激光测距仪扫描纹样,数据流在投影里汇成条光带,闪闪烁烁的,一头连着老绣娘的指尖,一头扎进现代电脑的屏幕,像根扯不断的线。
“这是纹样的进化史。”沈亦臻握住悦昕的手,礼服的清代缠枝纹被触发,三弦琴的调子混着明代的唢呐声,热闹得像赶庙会,“从银针到3d打印,变的是工具,不变的是‘想把日子绣得好看’的心思。你看这并蒂莲,明代绣娘盼的是‘夫妻和睦’,咱们现在盼的,不也是一回事?”
李阿婆带着绣娘们坐在前排,老人戴着AR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她看见自己年轻时的虚影正给全息新人递绣绷,银镯子的反光在投影里晃出细碎的星,跟记忆里几年前教悦昕绣花时一模一样。
“咱的针脚能跟代码说话了。”她摸着怀里的蓝布账本,纸页泛黄,上面记着2002年教悦昕绣第一朵花时的账:“银线三钱,时光半载,换孙女笑靥一枚。”如今再添一笔,该是“代码一串,岁月千年,换满堂欢喜”。
张芳芳突然走上台,手里捧着个樟木箱,箱子上的铜锁都包了浆。打开时,十二块历代绣片在阳光下泛着光,汉代的云纹、唐代的宝相花、宋代的缠枝莲……
她把绣片往AR扫描仪上一放,所有纹样突然都活了过来,汉代的云纹飘成了真的云,唐代的花结出了真的果,在全息投影里织成件虚拟嫁衣,罩在明代新人与现代新人身上,古今的针脚在光影里交叠,分不清哪是古,哪是今。
“这是一位老奶奶传我的,”她声音发颤,手都在抖,“现在,该让它跟数字技术认认亲了,都是一家人。”
同心锁桥墩的蓝光突然变亮,把“十二针”绣法的区块链动画投在云层上。每针的轨迹都化作道折线,与启轩设计的桥体结构重合,最后组成个巨大的“囍”字,红得像团火,连天上的云都染了点胭脂色。
河面上的倒影里,明代的花轿、清代的马队、现代的婚车在光影里叠成一团,车轮碾过同一条路,像部流动的文明史,哗啦啦地往前翻。
吴玫玫抱着吉他站在桥墩下,唱起了新编的《经纬谣》。歌声触发了礼服的声纹感应,所有朝代的音乐突然合奏起来,编钟撞着琵琶,三弦缠着唢呐,热闹得像过年。
而全息投影里的明代绣娘竟跟着节奏轻轻晃,银线在她手里绕出的弧度,正好能对上悦昕礼服上的折线角度,53度,不多不少,像早就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