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图纸上的乡愁(1 / 2)

苏州的雨下了整整三天,悦昕把设计图铺在工作室的红木桌上,手指划过食品店的轮廓,铅笔在图纸边缘晕开淡淡的墨痕。

窗外的枇杷叶被雨水洗得发亮,像她案头那本张芳芳的老账本——封面是牛皮纸糊的,边角卷得像朵浪花,第一页用蓝黑墨水写着“启动资金:300元”,字迹被岁月浸得发褐,却依旧透着股倔强的挺括。

“这柜台得保留原滋原味。”沈亦臻端来两杯碧螺春,茶烟在图纸上轻轻绕,“我让人测过木材密度,是老杉木,当年应该是从山里伐的大料,难怪能撑这么多年。”他指着图纸上的木质柜台,“只做防虫处理,不刷漆,让木纹里的糖糕香接着透气。”

悦昕点点头,翻开账本第二页,上面记着“1977年3月15日,红糖两斤,换核桃一篮(李阿婆)”。

“妈说当年的柜台总粘着糖渣,她用竹片刮了又刮,反而把木纹养得更亮。”她拿起铅笔,在柜台旁画了个小小的玻璃展柜,“账本就放在这儿,配个放大镜,让参观者能看见妈写‘300元’时,笔尖戳破纸的小窟窿。”

沈亦臻凑过来看,果然在“300元”的“3”字尾巴上,有个针尖大的破洞。

“这是心里攒着劲儿呢。”他笑着说,从抽屉里拿出块激光雕刻的样板,上面是模糊的涂鸦——“知青联合公司,加油!”几个字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孩子。

“我找老赵他们打听了,当年知青们总在食品店后墙涂鸦,有写想家的,有画天安门的,最醒目的是张阿姨写的‘面包会有的’。”

悦昕摸着样板上的刻痕,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事:1977年冬天,供销社的白面断了货,村民们排队买不到馒头,有人在店门口叹气。张芳芳就在后墙写了这句话,还特意在“面包”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就用激光复刻,”她的指尖在“面包会有的”几个字上顿了顿,“深浅照着当年的粉笔印来,让后来人知道,那时候的人,苦日子里也憋着股盼头。”

傍晚给张芳芳打视频,她刚结束米兰的布展,正坐在酒店的窗边看夕阳。“妈,您看这设计图。”悦昕把镜头对准图纸,“柜台留着,账本放玻璃柜里,后墙复刻了您写的‘面包会有的’。”

张芳芳的目光在图纸上停了很久,忽然指着柜台旁边的空白处,“这儿得添个‘声音展柜’。”

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当年王大娘总挎着篮子来换鸡蛋,说你爸熬的荠菜粥能治她的老寒腿;老赵媳妇怀娃时,天天来买桃酥,说吃了能生大胖小子。把这些都录下来,配着老物件放,才叫真的把时光冻住了。”

悦昕赶紧在图纸上画了个麦克风的符号,“我明天就回庆丰,找老人们录去。”

“别急,”张芳芳笑着说,“让沈亦臻跟你一起去,他心思细,能记得住老人们说的土话。对了,问问你爸,当年他养伤时总听的那出《天仙配》,小收音机还在不?放展柜里,那是他跟你妈定情时听过的戏。”

挂了电话,沈亦臻正对着电脑调整涂鸦的比例,屏幕上“面包会有的”几个字被放大,能看见当年粉笔划过的飞白。

“张阿姨说的声音展柜,我觉得能弄成互动的。”他指着屏幕右下角,“安个录音台,让参观者也能录自己的愿望,跟当年的涂鸦对着话。”

悦昕忽然想起爷爷柳高阳总说的“日子是串起来的珠子”,原来博物馆就该是根线,把过去的珠子和现在的珠子串在一起。

“就这么办。”她拿起铅笔,在图纸上写“互动录音区”,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像小时候听母亲在柜台后算账的声音。

回庆丰那天,天刚蒙蒙亮。老赵早就候在食品店门口,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裹着老人们的“宝贝”:王大娘的豁口搪瓷碗(当年总用它装荠菜粥)、李阿婆的核桃夹子(1977年换糖糕时送的)、还有柳加林养伤时用的拐杖,木头把手上磨出了深深的圆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