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红树林的难题(1 / 2)

东南亚的雨季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高铁桥设计图上,晕开一小片墨痕。

启轩蹲在红树林边缘的临时观测站里,望着窗外被雨水打弯的红树林树根,像无数双垂在水面的手。环保组织的抗议横幅还在不远处飘着,“保护濒危鸟类栖息地”的字样被雨水泡得发涨,像道醒目的警告。

“柳工,当地政府刚发来电函,说审批暂停,要我们重新评估施工路线。”技术员举着对讲机跑进来,雨衣上的水珠顺着衣角往下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那些白鹭和褐翅燕鸥,据说全世界就剩这一片繁殖地了。”

启轩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三天没合眼,眼里布满血丝。设计图上的施工路线像条僵硬的直线,正好切过红树林最茂密的区域——按原计划,这里要建三座桥墩,才能撑起高铁的跨度。

可现在,望远镜里掠过的鸟群正沿着红树的轮廓盘旋,翅膀划出的弧线温柔得像谁在天上描了笔。

“悦昕前阵子说,她用菠萝叶纤维做面料,就是跟着虫子啃树叶的纹路来的。”启轩忽然开口,手指在图纸上敲了敲,“自然里的东西,都有自己的路数。”他抓起雨衣往外冲,“拿上望远镜和记录仪,咱们跟鸟群走三天。”

接下来的三天,启轩带着团队扎在红树林里。涨潮时,他们坐在橡皮艇上,看红树的气根在水里织成密网,鸟群贴着水面飞,翅膀几乎要擦到波纹。

退潮时,他们踩着泥泞的滩涂,数着鸟群落在裸露的树根上的位置。夜晚就在观测站里整理数据,电脑屏幕上渐渐画出三条交错的折线——那是鸟群进出红树林的固定路线。

“你看这交点,”启轩指着屏幕上的三角区,那里恰好在红树林的空隙处,“把桥墩建在这儿,既不挡鸟道,红树的根系还能帮着固土。”

他在图纸上重画桥墩位置,三座桥墩像三颗落在折线上的棋子,与鸟群的飞行轨迹形成奇妙的呼应,“再把桥墩侧面做成弧形,鸟群飞过还能歇脚,就当给它们搭了个观鸟台。”

环保组织的代表来考察时,正赶上退潮。望远镜里,白鹭群沿着新设计的路线飞过,翅膀的影子在桥墩模型上轻轻扫过,像在给这个方案盖章。

“这些折线的角度,”代表指着模型上的弧度,“和我们监测到的鸟类飞行轨迹误差不超过2度。”

启轩笑了,从口袋里掏出片红树叶子:“您看这叶脉的纹路,也是37度左右的折线,老祖宗说‘道法自然’,原来桥也该跟着自然的性子走。”

审批通过那天,夕阳把红树林染成金红色。启轩坐在观测站的门槛上,给吴玖玖发去一张照片:鸟群正从刚打好的桩基上空飞过,翅膀的剪影在夕阳里连成一片流动的网。

“等桥通了,”他打字时指尖还沾着红树林的泥,“带你来看鸟群飞过的‘自然曲线’,比任何设计图都好看。”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不是文字,是段音频。吴玫玫清唱的《折线的温柔》从听筒里淌出来,声音里带着舞台后的微喘,背景里隐约有掌声。

“刚在剧院谢幕,”她发来文字,“听见你的消息,就想唱给红树林听。”

启轩把手机举到耳边,听着歌声混着远处的潮声,忽然觉得,这桥从一开始就不该是条冰冷的直线。那些为鸟群让出来的弧度,为红树留下的空隙,才是它最该有的样子——就像日子,总得给温柔和敬畏留点余地。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却不大,像谁在轻轻敲着观测站的铁皮顶。启轩摸出笔,在设计图的空白处画了只展翅的白鹭,旁边注着行小字,人“桥的弧度,该和翅膀的弧度一样软。”远处的桩基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像在回应这个约定。

不久雨停了,红树林的树根上还挂着水珠,像串透明的帘子。启轩蹲在刚立起的桩基旁,用卷尺测量着混凝土表面的平整度,指腹蹭过粗糙的水泥面,忽然想起父亲柳加林常说的“建桥要像种庄稼,得顺着土性来”。

对讲机里传来技术员的声音,说当地政府的审批文件刚送到临时营地,语气里的雀跃像刚破壳的小鸟。

他踩着泥泞往回走,劳保鞋陷进滩涂里,拔出时带起一串泥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张芳芳的视频电话,屏幕里先跳出的是奶奶杨桂兰的脸,老人戴着老花镜,正举着他和吴玫玫的合影端详。

“轩娃,听说你在那边跟鸟较劲呢?”奶奶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点漏风的颤,“我跟你爷算好了,国庆是个好日子,你跟玫玫的婚事得办了。你爸当年跟你妈,认识三个月就领证了,哪像你们,拖拖拉拉的。”

启轩的耳根有点热,赶紧把镜头转向身后的红树林,“奶奶,您看这地方,鸟比人多,等桥通了请您来观鸟,顺便……顺便把婚事办了。”